“我并不怪你……”宴无双的话打断了北宸风的解释，其实她只要细细一想就能明白，她低头道：“不论玄月有没有来救我，不论你想不想救我……作为帝王，你的决定没有错，我没有自负到以为自己可以和一个国家相比。”
“你比什么都重要，比全世界都重要！”北宸风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可是我无法接受……”宴无双低垂的眸子甚至没有看北宸风一眼，那样的冷漠，似乎他就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就像他们从来不认识，相比当初她作为苏念儿时那样凌厉的目光……此刻的她却更让北宸风惊慌失措。
“无法接受你的万无一失……无法接受你的自信，你真的那么自信吗？你真的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万无一失吗？你难道没有想过失败的结果吗？”宴无双低着头苦笑着，北宸风心痛的摇头，想解释却被她打断了，“你想过，但是那样万分之一失败的可能对你来说……不足以成为你放弃帝王骄傲自信的理由，那万分之一失败的后果我们都很清楚，可是你依旧选择了你的信心和自尊。”
“不是这样的……双儿，我没有想到……我真的没有……”北宸风着急的想要上前来，可是他的脚步又一次顿住了。
有冰冷的剑气划破空气，剑尖直指北宸风的心脏，将他和她的距离隔开了，就那么一步之遥的距离……却已经是她心灰意冷绝望之后的证明。
北宸风顿住了脚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宴无双有些颤抖的手……看着她决裂的表情，他轻声问道：“我们只能如此了吗？双儿……我一直一直都在悔过，都在愧疚，都想补偿……给我一次机会吧。”
“没有机会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活不下去，我不想再活在这个肮脏的世界上了！又哪里还有机会！”宴无双掉下泪来，她不知道在他要接近的时候，为什么自己会拔出剑来，她拿走玄月的剑并不是要指着北宸风的……可是为什么她的手不听使唤，为什么她不想让他靠近她，不让给他那次机会。
北宸风深深的叹息了，“你还有我……我们可以重头开始……还有你娘，我听说你娘还活着，我已经第一时间派人去找了，应该……”
北宸风的话还没有说完，孟元的声音突然刺耳的在门外响起，“皇上不好了……”孟元没有冲进来，不知道情况，只是着急的道：“宴夫人……宴夫人已经罹难了……”
“什么？”北宸风不可置信的转头，听到孟元的声音道：“卞城的守卫说，说……”
“不用说了。”宴无双的声音让北宸风回过头来，然后他看到宴无双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她笑着，又哭着……表情纠结到了极点，痛苦到了极点，“不用说了……我已经见过娘……最后一面了。”
让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最后一面。
北宸风看着宴无双，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唇动了动，最终也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原本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即不兴奋又疑惑，但是当时他一心只想着对付离殇和北冥羽，无心考虑其他，没有让孟元分身去找她母亲，以为战后第一时间去寻，定能给她一个惊喜，现在想来，他又再一次错过了啊。
他果然是个自负的无可救药的人，自以为万无一失，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却总是一次次将她置身水深火热，让她尝遍痛苦的滋味。
北宸风垂下头，那剑尖冰冷的寒光刺痛了他的眼，他在知道苏念儿是宴无双时，知道她回来了时，曾想过是不是有一天她会用剑指着他……
他想过的，但是却是没想到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原来那种痛是无与伦比的，他的唇轻轻颤抖着，终于只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除了这个，北宸风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有资格说些什么。
当初他没有坚定的信任着她，失去以后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她再次回来……他没有能补偿到什么，却让她越来越痛苦，如今他连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
他还以为……还以为他做得很好。还以为能让她重新回到当初，以为只要自己肯补救，以为一切都来得及。
可棋在一开始的那一步错了，就一直错了……他终于醒悟了，一切都来不及了，他们痛了太久，伤得太重……他们失去了那么多，一切都补偿不回来了。
“你是个好皇帝。”宴无双的手颤抖着，她的眼泪爬了一脸，但是声音却还是那么坚韧，“可我……终究不是你的良人。”
她没有想要对他如何……当她的亲人再一次在她眼前死去，她终于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重要了。
失去的就是失去了，就算杀了北宸风，他们也不可能活过来，所谓的让他承受痛苦，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的不甘心罢了。现在她不想和他再做纠缠，不想再对他怎么样了，连恨……都没有了。
北宸风轻轻的抬起脸来，他的脸色也和苏念儿一般的苍白，没有了威严的霸气，没有了凌厉的冰冷和帝王的骄傲，似乎他就是那么普通的一个伤心人，他那狭长的眸子带着痛的痕迹，却轻轻笑了起来，“双儿，当初我让你身陷地牢时，你一定很痛苦吧，让你失去了孩子，亲人，妹妹……你一定很痛苦吧？”
北宸风伸手死死的握住了剑身，锋利的边沿割破了他手掌的肌肤，有血顺着指缝流淌在银色的剑身上，一点点的滴落在地。
苏念儿的手一僵，想把剑收回来的，可是他那么大力气的握着，苏念儿根本抽不动，她惊慌的抬眼，看着北宸风笑得悲凉的脸，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对不起……曾经让你这么痛苦。”北宸风目不转睛的看着苏念儿的眼睛，似乎想将她的容貌一辈子都印刻在心里，他柔声道：“其实……当你回来的第一天，我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我一直都知道是你，我没有告诉你，因为我想给你你要的一切，不管是报复……还是别的，只要你想那么做，我都想任由你为所欲为……双儿，我一开始便想着用那样的方式来补偿你……可是……”
北宸风垂眼，嘴角扬起了一抹讥讽的笑来，“可是我错了……我以为给你想要的，就是对你的弥补，其实……那是对你更深一层的伤害，你说的对……一直以来我都太自以为是……我以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以为世界上的一切事情都可以在我的掌控之中，现在方才知道……真的是大错特错了。”
苏念儿说不出话来，北宸风手掌不停的流下血来，一滴滴的滴落在地毯上，染开了一朵妖艳的花朵，他继续道：“现在我真的不知道怎样才能弥补这一切……我不是一个好皇帝，我想当皇帝的动机很简单，在我的母亲受尽屈辱惨死在别人折磨下时，当我看着她狼狈又恐怖的脸呈现在眼前时，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要毁灭了这一切，伤害我娘的人，一个都逃不了……我的父亲，从来没有给过母亲一丝的关怀，我都要他们付出代价，我要将世界都踩在脚下，只有当皇帝，才能保护我想要的一切。”
北宸风再一次说出了那不堪的过往，母亲瞪得鼓出来的眼睛那么不甘又痛苦的瞪着他……下着大雨的那个夜晚，他被人用脚踩在脸上动弹不得，宫殿里传出来的痛苦呼喊和邪恶的笑声，那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痛楚。
他尊贵吗？一点也不，他自信吗……其实他是自卑得不敢相信任何人，他只相信自己，因为早已经见识了这个世界的残酷和黑暗……他抗拒整个世界，他不是自信，而是胆小……
可是当他此刻将那几乎让他痛不欲生的回忆说出来时，那痛……竟然也比补上此刻他心里的痛，在他失去母亲以后，唯一爱上的一个人，就是宴无双，他不敢对任何人动心，却也希望自己能够再次得到亲人的爱，她是他的爱人，亦是他的亲人，只是那样的感情实在是太脆弱了，为什么当初他们那么相爱，却还是动摇了对她的信任，就是因为他害怕啊……他怕自己宝贵的，珍惜的，重视的女人，背叛他。他无法再去承受一次那样撕心裂肺的痛楚啊……可也就是这样自卑和不自信，导致了他们今天的局面，从那时他便已经失去她了。
失去了啊……再没有了……怎么也弥补不了……他以为可以做到的，如今却只见到她消瘦的脸憔悴至此，沧桑至此……只看到了她的痛苦。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也不是一个好丈夫，我无法弥补这一切，我只想告诉你……江山真的不重要。”
其实这个世界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已经失去了，他再也没有资格开口说……她才是最重要的。
他说不出来，而宴无双的眼泪早已经模糊了双眼，她拿着剑的手那样的颤抖着，事到如今……他们谁又知道该怎么办……谁又知道怎么才能把一切都恢复平常？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曾经我那么说过，却没有做到，双儿……”北宸风深情了叫了一声，如同诀别一般。
宴无双抬起泪眼迷蒙的脸来，看向北宸风的那一刻……他握着剑身的手突然用力，那长剑狠狠的刺入了他的心脏。
“啊！”宴无双惊叫一声，她猛然想要放开剑柄，可是北宸风染满了鲜血的手突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那湿湿热热的鲜血染了她的手，他握着她的手，让她无法放开剑柄。
“双儿……我把一切都还给你，你就当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北宸风这个人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