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景文学 > 其他小说 > 夏子衿朱慈烺 > 第63章 激流暗涌
唐思远见夏子衿听到妹妹的名字分外关切,心中大喜,含笑道:“在家。她让奴才代为问候贵人。”

“那你是?”

“奴才是素玉的兄长。”

“你是素玉的兄长?原来如此!”夏子衿喜道,“素玉妹妹好吗?”

“好。贵人好吗?”

“好。”夏子衿收敛笑容,幽幽叹了口气道:“但也不好。”

罗思远试探地道:“还有个人,也不好。”

夏子衿微微蹙着眉,眼神里满是关切:“你说的是?”

“太子。”

夏子衿听见罗思远提及太子,黯淡的双眸立时放出光彩,急切地问道:“你见到太子了?他如今怎么样?”

“如今朝中两派势不两立,各不相让。真真正正是不流血的斗争啊!有皇上和马士英一党极力阻挠,太子回朝的事情困难重重。依奴才看来,弄不好,太子还有性命之忧。”

“我知道。”夏子衿深深蹙着眉,幽幽地说道,“可惜我在这里,什么忙也帮不上。”

“贵人不要太过心忧,太子殿下对妹妹有大恩,奴才与妹妹拼死也要报答这恩情。听妹妹讲贵人与太子交清深厚,受妹妹之托,就是想与贵人一起设法保护太子。奴才幸运,得同乡司礼太监吴敏中吴公公照顾,安排在皇上身边。别的事情奴才可能做不了什么,但一定能及时知道皇上动向,然后通风报信,再设法暗中相助太子,贵人以为如何?”

夏子衿一听,又是感动欣慰:“思远,那真是太好了!你果然有此心?不怕以身涉险?”

“没有太子,可能奴才已经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奴才愿意赴汤蹈火。”

夏子衿沉吟道:“而今,我们也不知道如何救得太子。只有劳烦你多注意皇上和奸党的动向,我们到时候再随机应变。”

“奴才领命。”

夏子衿此时方才想起什么,诚恳地对罗思远道:“思远,以后在我面前,不要自称奴才了。也不要叫我贵人。”

罗思远连忙道:“这万万不可。使不得!”

“我与素玉妹妹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却是一见如故。她是我的朋友,你也就像我的兄长一般。你若这样称呼,倒显得生分了。”

“是。思远遵命。”

“你虽然要密切关注皇上的心思和动向,但自己也要注意安全,万一被他们察觉,动辄有杀身之祸,万万不可轻忽。”

“思远知道。思远先告退了,有消息会及时通知贵……通知夏小姐。”

夏子衿点点头,含笑看罗思远出门而去,想到朱慈烺如今的处境,眉头又蹙了起来。

这一日散朝后,马士英和阮大铖听闻弘光帝召见他们,连忙一前一后地来到武华殿西暖阁。

说起这阮大铖,乃是刚上任不久的兵部尚书和右副都御使,此人字集之,乃安徽桐城人,万历年间进士,因之前依附宦官魏忠贤,崇祯帝登基后清除魏忠贤势力,以附逆罪将其罢黜。阮大铖与左都御史杨维垣和马士英本是旧识,交情不浅,而今,马士英为了壮大自己在朝中的势力,不顾大臣们激烈反对,千方百计帮助阮大铖回朝任职,先任兵部右侍郎,现又擢为兵部尚书,马士英由此如虎添翼,两人在朝中网罗了大帮臭味相投的官员,兴风作浪,打压忠良,更加肆无忌惮。

两人深知弘光帝素日下朝后就喜欢纵情享乐,很少主动召见他们,今日听到传诏,想必有重要事情,不敢怠慢,即刻就进了宫。到了弘光帝面前,果然见他面有愁色,连忙问道:“不知皇上今日召见微臣,有何吩咐?”

弘光帝有些心神不定地道:“马爱卿,你定于何日重审太子?准备得如何了?”

“回皇上,臣定于十日后重审太子,陛下放心,这次保证万无一失。”

弘光有些懊恼地道:“高倬那边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还是小心为好,就如上次,他们竟然找来在宫中当差多年的太医和掌事太监指认太子,弄得我们措手不及!这次,可万万不能大意了。”

“皇上放心,紫禁城已破,那三人的底档根本无从查起,臣暗中已经叫人排查了知道他们底细的人,已经暗地里收拾了。另外有些见过太子的,已经拿住了他们家人,臣已经命人加以警告,如敢胡言乱语,就灭了他们九族!老臣相信,再也没有人敢出来替太子说话了。”

弘光满意地点点头道:“嗯。只是先前那三名太监和御医,为何不直接灭了他们的口?上次在朝堂上公然向太子下跪、哭泣,坏我们大事,着实可恨!”

“不可。皇上,他们上次已经在朝堂作证,如果死于非命,我们只会授人以柄。现下老臣已妥善处置,他们不足为虑了。再说,高倬那边也有防备,我们不好动手。”

“那到时公审,还有什么人可以说话?”

“先前和陛下说过的保国公、诚意伯、灵璧侯等人到时候都会上场指认太子为假,还有另外的人,比如原来詹事府少詹事方拱乾,正关在狱中,他是人尽皆知接触太子最多的人,老臣正派人去设法让他站在我们一边。”

弘光帝皱眉道:“既然准备得差不多了,为何还要等到十日后?太子案拖得太久,对我们可没好处。”

“为了保证这次万无一失,老臣还在等阮大人这边的好消息。”

弘光帝听见他们做了几手准备,面露喜色道:“噢?阮卿这边?”

此时阮大铖连忙躬身回答道:“臣以为,太子既然是因为高梦箕而回到朝廷,高氏难脱干系。臣已买通高氏府中一名门客,让他在会审当日往高府放点东西。到时候我们审太子之时,微臣安排官员参奏高梦箕心怀不轨,阴谋指使假太子回朝篡权,届时老臣当场命人到高府搜查,拿到高梦箕与高倬、张捷等人通信的证据,到时候不仅可以将太子身份认定为假,且高梦箕和高倬等人也可因谋逆之罪一并处置!如此,太子势力就可一举铲除,看谁还敢言语!”

弘光帝闻言大喜,赞道:“阮卿此计高啊!只是……”

“皇上还有何顾虑?”

“朕只是想,如果要处置高倬等人,是不是牵连的人太多了?”

“皇上,你没看出来吗?高倬等人就是这次太子回朝的主谋,他们显然已经经过周密策划,处处针对陛下,难道陛下还要对他们心慈手软吗?如果不对他们动手,一旦让他们占了上风,陛下难说皇位不保呀。”

弘光帝起先还是出于私心,唯恐马士英等人打压太多忠直之士,他们日后在朝中更加不可一世,只怕自己也要被他们牵制,但此时听二人说得有理,为了保住龙位,他只有狠下心来,犹豫道:“那买通的人可靠得住?”

阮大铖自信地道:“陛下放心,他起先不肯,我们拿了他的家小,再许以重金,他不得已而为之,万万不敢使诈。到时候突然搜查高府,高倬和高梦箕等人定然始料不及,一旦证据确凿,我们就胜券在握了!”

“唔,如此看来,此次确实可保万无一失了。两位爱卿,费心了!”

“陛下,此前民间士绅和百姓屡次联名上书,要求将辨认太子身份的过程公诸于众,微臣想,既然这次万无一失,不如就找个地方公审,允许百姓围观,这样一来,他们再也无话可说了。”

“皇上,马大人此言甚是。百姓整日受人挑唆,以关心国家社稷为名,动辄上书向朝廷口诛笔伐,施加舆论压力。虽然法不责众,但他们屡屡如此,也实在可恶。这次就让他们亲眼看见,他们口口声声支持的太子,只不过是冒牌的谋逆之徒,以后他们再也不敢动辄向朝廷示威了。”

弘光帝想了想,赞同地道:“也罢,就照两位爱卿的意思。十日之后,大明门外公审,允许士绅和百姓围观,但要加强防卫,防止不法之徒趁机作乱!”

“是,皇上。”

玉蟾宫里,夏子衿听了罗思远禀报的情况,神情凝重。她深知此时如果一着不慎,不仅朱慈烺性命堪忧,还会连累朝中数名重臣。该怎样才能想个万全之策,既能助他们脱险,又能给马士英一党反戈一击呢?

见夏子衿久久沉吟不语,罗思远心里也很着急,连声问道:“夏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夏子衿又想了一下,似乎有了主意,果断地对罗思远道:“思远,我马上写一封匿名信,把消息透露给高大人,给他们出个主意。你将信送到锦衣卫找一个叫冯鹿的,让他将此信连夜送到高倬大人府上。”

罗思远诧异地道:“找锦衣卫冯鹿?小的可以亲自送去啊。而且为什么是送到高倬大人府上?而不是高梦箕大人?他们要陷害的明明是高梦箕大人。”

“首先,宫里太监直接到朝中重臣府上,容易引人注意,弄不好要节外生枝,而且势必牵连到你,所以你不能直接去找高大人。其次,如果我们直接去找高梦箕大人,万一那被买通的门客恰恰就在他身边,消息就走漏了。我们先告诉高倬大人,高大人心中有数,去见高梦箕大人自然会小心行事。”

罗思远恍然大悟,佩服地道:“夏小姐想得周密。”他忽然想到什么,接着问道,“那锦衣卫叫冯鹿的,此人可靠否?”

“我与此人也只有一面之缘,但看他有情有义,定不是两面三刀之人,应该值得信任。”

“小的知道了,小的按夏小姐说的办。”

夏子衿笑道:“叫你不要自称奴才,你又自称小的了,非要和我拉开距离不成吗?”

罗思远不好意思地道:“思远不敢。”

“你稍坐片刻,我即刻写好书信,你就找个机会尽快送出去吧。”夏子衿说完,采薇已经备好笔墨,她坐下后稍一沉思,马上笔走龙蛇,不消多少工夫,便写好书信,交给罗思远,罗思远揣好信,便按照夏子衿的嘱咐匆匆出宫去了。

刑部大狱。这里是关押“顺案”犯人的重地。此前马士英在举荐阮大铖回朝之时,因朝中众臣极力反对,导致阮大铖重新启用之事一波三折,因此他怀恨在心。回朝后阮大铖便伙同马士英,以惩治此前在北方归顺李自成的官员为名,制造“顺案”,逮捕了一大批官员,以此公报私仇,排除异己,残害忠良。半月以前,他们刚刚处死了第一批“顺案”重犯,还有两批正关押在牢中,欲按等级定罪,然后逐一处置。

此时,左都御使杨维垣带着两个随从,来到狱中,走到一间牢房门口,他们停了下来。这牢里只关了一个犯人,只见他遍身伤痕累累,蓬头垢面,正蜷缩在角落里的一堆干草之上。他听见有人走到牢前,费力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杨维垣等人,又无动于衷地低垂下了头颅。他正是之前马士英在弘光面前提到的方拱乾。

杨维垣站立片刻,示意狱卒打开牢门,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走了进去,缓缓地道:“方先生,大喜了!”

方拱乾眼皮也没抬,冷冷地道:“身在死牢,朝不保夕,敢问何喜之有?”

杨维垣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想必先生也听说了,太子目前正在朝中,闻得先生在京城失陷前,曾为詹事府少詹事兼东宫教谕,对太子最为熟悉,因此后日朝堂之上,请先生前去辨认太子。”

方拱乾闻言吃惊地抬起头,问道:“太子到了南京?”

杨维垣见他面露喜色,冷冷地道:“先生这是忧是喜?”

方拱乾平静地道:“太子回宫,自然是国家社稷之大幸。”

“看方先生现下倒是一副忧国忧民之态,忠心可鉴哪!怎么当初京城陷落之时,你投降流寇比谁都快。”

方拱乾自知理亏,面有惭色,不再言语。

“先生可知,陛下对从贼之罪,欲如何处治?”

“我罪有应得,听凭处置,无话可说。”

杨维垣凑近他,故意放低声音缓缓说道:“马大人已经奏请陛下,将从严处置下一批从贼官吏,处以磔刑。”

“什么?”方拱乾顿时大惊失色,“磔刑!”

杨维垣见他惊惧,心中暗自得意,慢条斯理地说道:“当然。从贼说轻了是失节,说重了是叛国投敌。难道不该严惩以儆效尤吗!”

方拱乾此时面无血色,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杨维垣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停顿了片刻,看他似乎打定了注意,便虚情假意地说道:“当然,下官今天前来,也不是来恫吓先生的。方才已经恭喜先生,正是现下有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让先生戴罪立功。”

方拱乾疑虑地抬起头:“什么机会?关于指认太子?”

杨维垣笑道:“先生何其慧也!”

“我曾任詹事府少詹事多年,而且在东宫掌教,指认太子,自然不难。况且这本我分内之事,何喜之有?”

“你只需按照马大人的意思即可。”

“你是说?”

“这太子无论是真是假,你只需一口咬定是假,余下的事,马大人自会处理。”

方拱乾大惊道:“你是说,即使我看到的是真太子,也不能承认?”

“我想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方拱乾惊恐地连连摆手道:“不行,这万万不行。如果太子是真的,我偏要说是假的,那岂不是颠倒黑白,危害社稷!让我愧对先皇,有负国恩,定遭天下唾骂!万万不可!”

杨维垣冷笑道:“你投降流贼之时怎么不想着愧对先皇,遭万世唾骂?现在倒在此惺惺作态!”

见方拱乾无言以对,杨维垣又道:“该说的下官方才已经说了,要受磔刑还是释罪,你自己选吧。我只想提醒先生,几句话的事,要尝那片片皮肉剥离骨头之苦,还是官复原职,全在你一张嘴。后日公审之前我再前来,先生若不答应,直接不用上朝堂了,上刑场。”

说完,杨维垣阴沉地看了一眼方拱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牢房。方拱乾颓然地呆坐在谷草之上,全身瘫软得好像骨头散架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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