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盯着前方挡风玻璃之外的路面，反问道，“你有兴趣？”
纪念很是直白，“嗯，很好奇。王奇峰，说那是你的珍宝，而且说起的时候，你的脸都红了。那是一幅很特别的作品吧。”
顾南风不置可否，又问，“你想看？”
每个月都有自己珍藏的秘密，纪念不是特别八卦的人，她体贴地给对方留下足够大余地，道，“如果可以的话。”
顾南风沉默半响，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的神色几经变化，好一会他平复过来，似下了决定一般，在斑马线前将车子停下。
他拉上手刹，转过身看纪念，“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
他脸上神色异样的认真，似乎即将要做的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纪念微微一怔，暗想是不是自己要求逾越了。
“其实……”她迟疑着，有点想要改变想法。
不想，后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催促喇叭声，顾南风反应过来，启动车子离开。
纪念的点点头，“好。”
“很多年前，我就开始喜欢那副画。”顾南风淡淡开口，“不要想岔，那不是一副名人的作品，相反，它当时出自一个默默无闻之人的手。”
“画的含义很深刻？”纪念想不到一副平凡的画作如何能够吸引顾南风的注意。
可是男子摇摇头，脸上拉开舒缓的弧度，“它画的是很平常的景象，就是我们当时的学校。”
纪念听出了的画作后面可能牵扯到故事，她猜测道，“女同学送的？”
顾南风又是笑，愈发的灿烂，“应该算是，偷。”
“哈？”纪念彻底蒙了，还是安静听主人公说吧。
“我在画室里面看到它的，它当时被贴在墙上，和很多画一起，好像是被当做展示作业。那时你也知道，我们绘画专业，画室都是公用同一个，这个班上完，换下个班，这个年级上完，换下个年级。
“有时上节课其他班刚用完教室，东西还留在教室里面，又轮到我们上课了。而那些没有被带走的东西，就会这样留下来。那些贴墙作展示的话，也是这样子。
“我当时看到那副画，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目光，下课之后，等了好久，见没人处理，我也走了。”
顾南风像回忆故事一般，悠悠说了很多。纪念静静听着，以为故事就是这样，便接着他前面留下的话茬，问：“这样，你就把画‘顺’走了？”
“还没完。”他来了个大转折。
“后面好几天，就算没有绘画课我也跑到那个教室去，不为其它，就是想要确定一下，那张贴教室墙壁上的画还在不在。后来，我观察了整整一周，墙壁上的画，原封不动，没有人把它换下来，也没有人要把它拿走。所以，我在一次下课之后，就拐回去，小心翼翼地把它撕下来。”
“你可以想象我当时有多激动，将画卷起来，塞进背包，然后飞一般逃离‘案发现场’，感觉走慢一步就会让人逮住，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偷’。
“现在想来，真的无法想象自己当时是多么执念想要拥有它。”
听了半天，除了把画“顺”回来的回忆，纪念不知道那副画，到底哪里来吸引了顾南风。
只是男子说起经年记忆，脸上的神色真挚一如初心不变，他跟随着回忆，仿佛一下子回到当年，还是那个懵懂的，对着一幅画入了迷的少年。
“它有什么的独特之处？”纪念变得饶有兴致。
顾南风却买起了关子，“你看到了就会明白。不过现在有一点可以提前告诉你的——以前是那副画让我看了心动，现在是那副画作者让我心动。”
“原来是‘心动’的画作，难怪，画和人都心动了。”她跟着打趣。
抬头扫了一眼后视镜倒映的纪念，顾南风又加了几分“利诱”：“是不是觉得更加好奇。不用着急，很快就可以近距离欣赏。”
“你在挑起我的好奇心。不过我想能进顾大总裁法眼的作品，可定有过人之处。”
顾南风的家中，有一间房特意划分出来存放他收藏的画作，他走在前面，领着纪念推门进去，入目即是迷人的佳作，纪念看得心底阵阵赞叹。
顾南风径直入内，最后在最里面的一副画前站定，他似乎尤为优待那幅画作，华丽的表装，外面还配上的玻璃防护罩，只是罩子外面，一块遮盖的白布隔绝了欣赏的视线。
“就是这幅。”他转身对纪念介绍，同时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让纪念动手去掀那遮挡的白布。
纪念不疑有他，上前一步，捏住白布的一角就扬手扯开。
入目的画面，一股熟稔的既视感铺面而来，她越看越觉得熟络，好像——脑袋一道闪雷，她想起了，这是她的作品，大学时候绘画课的作业。
顾南风当时在学校“顺走”的，是她被老师拿来当展示的作业！
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它果然不是一副名家作品，它很普通，很平安，因为只是出自一个在校学生的手。
不不不，她想起了顾南风留下的说话，他说以前对这幅画动心，现在他对这幅画的作者东西，言下所指，他现在对她动心？
他这是在向她表白？
纪念的脑袋炸开了锅。
“怎么样，想起来了么？”顾南风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他见纪念望着画作死魔怔一般愣住了。
纪念回过神来，视线游移着到底没有对上顾南风看过来的视线。
她低声道，“我记得。”
转过身，对上玻璃罩里面的画作，顾南风开口的语气柔和得就像对着升空的七彩泡沫，怕力气大一点点，就会不小心把它打破。
“这是我最喜欢的作品。”
纪念的目光也跟着落在画面，上面画的是当年校园的一角，视线由绘画教室里面的窗台看出去，并非什么动人的美景，仅仅只是安静校园截取，像一张无意按下快门的定格。
其中，远眺的视线部分被旁边的教学楼遮挡去，剩下的部分往外，近一点的地方还是教学楼，外部结构相似，不同的是外墙面的颜色。
远一点，是造型独特的图书馆外侧面，它的后面是更远地方，露出翠绿色泽的山坡。
细细拆分开来，纪念作为画作的创作者，也没能分析出其中特别的出众之处。
她回想起当时作画的时间段，彼时她刚入大学不久，家中事故频繁，她疲于应对，又找不到很好地助力方式，直觉围困在校园的象牙塔中宛若身处藩篱，难耐得只想逃离。
因而绘画课布置的色彩作业，她呆着教室里面随便选了个顺眼的视角就是直接下笔，匆匆完成，边权当交差。
结果没想到，竟然被老师拿出来当做了示范作业，还张贴在教室的墙壁上。
这种久远的小事，今日不是再见昔日旧作，她估计已经快要扔在时光河里面，打捞都捞不上来。
可是，偏偏这样的作品却让见过眼界不低的顾南风另眼相看，青睐有加。
他刚刚她说话，不亚于直接直接再次向纪念表白，她读懂他话里的含义，但是第一反应只想委婉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只是幅多年前的陋作。”
顾南风不以为然，“不，这是幅优秀的作品。它带我走出了最难过的日子，看着它就会让我明白，‘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本以为是绝境，其实还有僻途。”
纪念闭上了嘴巴，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顾南风眼中她多年随手就旧作是最爱的珍藏，画面中看出的，甚至不是她这个作者的本意。
她已经失去了所有去解说剖析的能力。
“其实画的后面有你的名字。”顾南风道，扭头看向她，目光浅淡中带着期许。
他详细自己地说话已经足够让纪念明白，他们都是成年人，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得更加赤果。
纪念听得脑袋阵阵发紧，好不容易紧急挤出个应对，“你是不是准备物归原主？”
顾南风呆住了，好一会才道，“那我能不能出价向你求售？”
这倒是让纪念乐了，“一律求购原画，全部拒绝。”
这是她曾交代杂志帮忙处理的原话，当时顾南风也在现场，他应该有有印象。
只见，他听了纪念的玩笑，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这个例外，原画已经在我的手上，你不想卖也得卖！”
“强行买卖可是违法的。”纪念转过身，环视房内的藏品，“这样吧，这里这么多画，你用其中一幅和我交换，如此这桩买卖我就同意了。”
“随便一幅？”
“嗯，随便一幅。我相信顾总裁收藏的眼光，不用想，肯定是我赚了。”
“好。成交。”顾南风异常的好说话，“你随便挑吧。”
果然是最喜欢的一幅，竟然可以为了它用价值不菲的藏品作交换。
纪念原意只想转移一下话题，不想对方竟肯应允，还让她随意挑选。她没有占别人便宜的心，摆摆手道，“开玩笑，别当真。”
“但是这幅画——”顾南风连忙阻止。
“你喜欢就留着吧。”纪念转身出了藏品房间。
送纪念归去的路上，顾南风固执要带上一幅作为交换的画作，纪念拗不过，最后只好顺着他。
直到回到小区，临走之前，顾南风望着纪念离去的背影匆促将人叫住。
“等等！小念，我喜欢你。”
怔了怔，纪念慢慢回过头，，犹自在想着该如何委婉开口，却听到对方说话继续，“你可以考虑一下，晚点再回复我，不着急。”
顾南风较之纪念更为紧张，他害怕得到的是否定的回应，扶着方向盘的手，由于用力露出比肌肤更白皙的骨节，而掌心津津的汗，点点渗出。
纪念又是沉默点头，转身快步上楼。
晚上临睡之前，纪念躺在床上拨通了黄智敏的电话。
黄智敏听后久久不语，她问纪念，“可是上次邀你看话剧那个？”
“是他。”
黄智敏又问，“为何要拒绝？”
问题将纪念问倒了，她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之前没有心理准备，下意识就是排斥。”
黄智敏握着电话又是沉默许久，“柯慕辰，你放下他了吗？”
闺蜜的问话像一记利刀，纪念直觉当胸劈来，她连躲避的时间的都没有。
“与他没有关系。”
黄智敏无意辩论，她语重心长，“小念，你的人生还有很多可能，只要你想。你何不试着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换一个不一样的情绪？说不定你会发现更多的美好。”
“间隔的时间未够长。”纪念吐出了心底的芥蒂。
“计划刚不上变化。”言简意核，黄智敏直接理由堵回去，“过去的事情，你要学会翻篇，一直陷不能改变的悲伤过去里面，日子没有办法过的。听姐一句劝，开始一段新的关系，你人生还很长，你应该再度拥有爱情，拥有幸福。”
完结通话，关上了床头台灯，纪念在昏暗中睁开晶亮的眼眸，她看着静望数不清多个夜晚依旧安静无声的黑暗天花，她想自己或许应该如黄智敏所言，做出一些改变。
比如，现在这般，对着空荡荡的暗黑天花，习惯性地等待，等待一个总是不会到来的人，然后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