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景文学 > 穿越小说 > 日月宝镜 > 第二章:六道轮回
  这厢倒好,第一次喝得烂醉如泥。昏昏沉沉之间,我坠入一个奇怪的梦境。我梦见一位全身素缟,长发散肩的女人,独坐花庭,将一封封发黄的信笺投入了面前的炭盆之中。

  青烟升起,灰黑色的灰屑四扬。一些灰屑附在了女人的发丝之间。女人形容憔悴,面色凄楚。

  “姐姐,我怎知真相是这般残酷?我有何面目来黄泉与你相见?”女人喃喃自语,神色更为黯淡。

  花庭里有一棵樱花树,粉色的樱花开得正是绚丽。疾风起时,花瓣如雨,洒落了一地,暗香充盈在女人的身旁。

  我便匿身于这棵樱花树后面的青砖围墙后,以极为冷静的心情,目睹花庭内正在发生的一切。

  那女人的样子,看起来好生熟悉。她的面容虽已苍老,布满了浅浅的皱纹,但仍然能遥想她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厚厚的一叠信笺,一支烟的功夫,就被她全部付之一炬。

  奇怪的是,她每投一封信到炭盆里,我的心就会像被针扎了一下疼痛。我很想从围墙上跳下来,阻止她的行为,但双腿像被定在那里,动弹不得,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一堆灰屑随风四扬。

  女人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她的笑容就像一枚风中的残烛。披肩的长发拖地,估摸多年没有剪过了。她就拖着这瀑长发,一步步地朝着樱花树走过来。

  她伫立在树底,这时我离她不过两米的距离,更能清晰地看到她脸廓的细节。

  她的左边眉心有一颗绿豆大小的痣,那颗痣就像一个记忆的入点,瞬间让我想起了她的身份。

  这个女人,她竟然是我的妹妹。比我小十五岁。

  与其说她是我的妹妹,不如说是我的女儿。与其说我是她的阿姐,不如说我是她的母亲。

  在她两岁时,我们的父母便在一场战乱中死掉了。尔后,我抱着襁褓里的她四处逃亡、流浪。我们相依为命,我几乎倾尽我所有,才将她抚养成人。

  此刻,我这妹妹站在樱花树下,自言自语地说:“姐姐,你还记得这棵樱花树吗?这是那年我们姐妹一起种下的。我记得那年我不过八岁,你从花市买回来一棵樱花树苗,说这是从日本富士山海运过来的樱花树。我问你为什么要在我们家院子种这么一棵外国的花树?你笑得好羞涩,好幸福,好甜。你说,因为他在日本求过学,他经常给你提及富士山的樱花如何烂漫。有一年三月,他专门给你写了一封情诗,还在信笺里附了一朵他亲手摘的富士山樱花。你说,好妹妹,再过两年,他就要从日本回来了!等他回国的时候,我们种的这棵樱花树就开花了!”

  她的这番自我倾诉,让我对当年我们姐妹种植这棵樱花树的情形历历在目。但是,妹妹言及的那个“他”究竟是谁,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他是谁?

  我只好期待妹妹继续陈述下去,从她的回忆中找到答案。遗憾的是,我那妹妹早已泣不成声,不愿再往下继续挖掘那些旧事了。

  她啜泣一阵后,哀怨迷离的眼神很快被极深的怨恨代替。她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声极为凄厉。

  “姐姐,真是造化弄人!想不到我们姐妹的厄运,都是拜这棵樱花树所赐!”她抓起立在围墙上的花锄,用尽全身力气,发疯般地劈砍着树干。

  这树倒似有了一些灵性,疼痛令它惊恐地摇颤着!花枝上的粉色花瓣,在这番激烈的摇晃中纷纷脱落,洒了她一身。

  在三月午后温暖的阳光中,我的妹妹一身素白,却被粉色的樱花落瓣所淹没,形成了极为强烈的颜色反差。那是一种极致的美,纵使画术精湛的画家,也未必能描摹出其中的神韵。

  我目睹着这一切,内心尚是平静,就像一潭死水。但是,当我看到妹妹精疲力竭地瘫坐在树下时,我的眼角竟然一湿,两行清泪从腮下滑落,穿过漫天飞舞的樱花雨,其中一两滴泪水,飞溅在了妹妹的脸上。

  很显然她已经感知到了!她双手撑地,围着树匍匐地爬行。

  “姐姐,是你吗?真的是你回来了吗?”她又是惊喜,又是恐惧。

  可我仍然不能动弹,亦不能回应。

  她爬到围墙地下,扶着围墙慢慢地起身。强烈的阳光令她炫目。

  “姐姐,你在哪里?你既然回来了,为何不现身见我?你是不是在恨我,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伤害你的!”她继而又呜呜咽咽起来。

  但她的这番话让我有点不着边际了。她为什么说她伤害了我呢?

  正当我疑惑不解的时候,我这妹妹又折身进房去了。很快,她双手捧着一条白色的绸练,惶惶然地又回到了树底。

  她这是要干什么?

  我意识到事情不妙!她移了一根凳子过来,站上去,将绸练搭在了樱花树最粗壮的一根树枝上。

  然后,她将绸练的两端挽了一个圈,打了一个死结,永远无法解开的死结。

  “妹妹不要——”我几乎要叫喊叫出来,但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喉咙里噶然而止!

  “姐姐,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她苍白憔悴的脸上,闪过一丝妩媚的笑容。她略微将身体往前一欠,将脖颈钻进了那个柔软的圈里。

  樱花雨仍在飘洒。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舒缓,仿佛终究放置下了心底的一座大山,身心皆变得非常轻松。

  “姐姐,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她一只脚轻轻地将木凳踢翻,整个人便往下一沉,悬在樱花树的下空了。

  我尖叫着,从这个梦魇里惊醒过来!即便醒来的时候,耳边还回响着妹妹的声音:“姐姐,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我竭力睁开眼睛,总算彻底从这个噩梦里逃离出来。发现自己睡在一条官道的路边。

  我适才不是在那个古镇的酒馆里吗?怎么醉酒一场,又换了一处陌生的地方呢?

  我赶忙站起来,心里还在回味梦里的那些细节。

  原来我不仅有一个阿文的身份,还有一个妹妹。而那位妹妹很可能也已经自缢而亡了。

  除了这些,我的身世依然是一个谜。

  官道上突然涌来很多人,一起往西奔跑着。

  “小美女,这是出什么事了吗?”我拦住一个小姑娘,向她打探。

  小姑娘气喘吁吁地回答:“我的姐,你还有心情优哉游哉地闲逛?此处离冥关还有百里,再过一小时,冥关就要闭门了!我们得赶紧去投胎啊!迟了就只能等到明年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众多的人都和我一样,是急于去投胎的鬼魂。

  而我,竟然醉倒在此地,说明在醉酒之后,我原本计划朝冥关去的。

  难道我寻找身世之谜的决心已经动摇了吗?

  这不可能!

  我跟着这位小美女一起,随着大队人马一起狂奔。

  “美女你叫什么名字,打哪里来的呢?”我不忘和她搭讪。

  她回答:“都是前世之事了,叫什么从哪里来都不重要啦,最重要的是一会儿转世时得投一个好胎,让来世过得更好一点儿。”

  我有些不甘:“为什么前世的事情就不重要呢?做人做鬼都不能忘本嘛!”

  她大声说:“我妈对我说过,唯有忘记身前事,才能修来身后福!”

  哎,或许她说得有道理,毕竟那个牛鼻子老道也是同样的观点。或许,这世间绝大多数的人,也是同样的观点。

  只有我的想法不一样。就算要重新转世,我也一定要找到自己的身份。

  不管如何,等到了冥关再做计划吧!毕竟,能有幸目睹如此庞大的千军万马争渡冥关,其势蔚为壮观,可饱眼福呢。

  传说中的冥关,便耸立在我的面前,没有想象中的高大宏伟,不过是一道五米见宽,三米见高的通道。两扇厚重的石门朝两侧开启。再过一小时,这两扇石门就会紧闭,意味着没能进入冥关的鬼魂们,只能在阳界再做一年的孤魂野鬼,待到来年的今夜再入冥关投胎。

  时不我待,等待检验入关的鬼魂们排起两三公里的长龙。入关的程序其实不简单。首先,冥界的特使手持花名册,在关口处一个个地验明正身。只有花名册上有姓名记录的鬼魂,才能进关;进关之后,便要去奈何桥头的孟婆老太太那里领一碗鸡汤喝下,彻底和前世做一个了断,才能跨过奈何桥,方才算真正入了冥界的地盘。

  但不要以为,入了冥界就能转世做人。殊不知,每个人生前的所作所为,冥界都一一记录在案,无一疏漏。冥界的判官们,便会根据生前的修为,来决定你将进入六道轮回中的哪一道轮回。佛家有云:“舍此蕴已复趣他蕴”。人世间的众生,将因造作善与不善的诸业而有六道轮回的业报。这六道分别为:天人道、人道、阿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和畜生道。然而六道之中,却以人道为中心。饶是人心的善恶观念而随心所欲地区追求,造成报果。

  前世积德行善,修业大功大德之人,便会升入天人道,位列仙班,从此享受长生不老之身,不再受轮回之苦。而大多数平凡善良的人们,皆归为人道,再次转世做人。而阿修罗道虽享有天人道的福报,但因其心受种种污染,造成生前的某些不善之业,很可能会福报衰减,坠入饿鬼道、地狱道和畜生道这“三恶道”之中。很自然,生前罪大恶极之人,进入冥界之后,或做饿鬼,或如地狱,或为牲畜,遭受“三恶道”的轮回痛苦!

  能够在冥关前接受这些六道轮回的新鲜知识,让我这位不明身份的“小白”糊涂鬼甚觉有趣。我拉起同行小美女的手,笑着问道:“小妹妹,你进去后,最想进入那个道?”

  小美女扬了扬眉头,自信地说:“我入人道,一点问题都没有呢!”

  我突发奇想,说道:“那冥界决定我们轮回道场的判官,会不会像在人间一样,要收点红包打点打点呢?打点得好,就如正道,打点不好,便让你入恶道!”

  小美女慌忙用手捂住我的嘴,斥责道:“姐姐你别乱讲话啊!每个人的轮回都是生前的定数,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况且,这冥界的判官铁面无私,才不会像你说那样徇私舞弊。”

  我几乎笑得喘不过气来。小美女间我如此轻佻,便懒得理我了。

  这长长的队伍里,可能只有我,还能这般轻松自如地谈笑。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鬼魂们的情绪越来越躁动。靠后的鬼魂们开始往前插队拥挤,继而大打出手,场面瞬间失控。

  维持秩序的冥军士兵很快将插队闹事的鬼魂们制服,锁了脚链手铐押进了关内。这些不安分的鬼魂们被宣布永远剥夺转世做人的资格,打入地狱道永世为奴。

  这招杀一儆百的方式很管用。鬼魂们的情绪被压制下去。到了冥关关闭的前一分钟,终于轮到了我和这位小美女验明正身了。此刻我们身后,还有成千上万鬼魂在排队,看起来他们将要错过这一次转世的机会了。

  小美女只用了十秒钟,就通过了身份验证。我在那个花名册上看到了她的名字:李小婉,苏州人氏,六月五日卒,享年十六岁。

  我微笑着喊道:“李小婉,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美女姐姐,你叫什么?黄泉路上我们结伴而行,也算是一段缘分,但愿我们来世还能再见!”

  小美女在进门的时候,回头向我挥手,天真无邪的目光中写满了不舍。

  “李小婉,你记住,我叫小文!”

  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再向我挥挥手,表示她已经记住了。然后她像一只快活的鸽子,蹦蹦跳跳地奔着奈何桥而去了。

  我不禁感慨,多么纯善的小美女啊,她的来世,一定可以投一个好人家。

  但愿,来世我真能和她再相逢。

  正当我有些动情地凝视着小美女的背影时,验身官一阵极不耐烦的呵斥把我从对来世的遐想中拉了回来。

  “姓什名谁,赶紧报上名来!”

  “小文!”我回答得很干脆。

  “姓什么?”

  “小文!”

  “老子问你姓什么?”

  我笑吟吟地望着恼羞成怒地验身官:“领导,我来这里,就是专门来问你我姓什么,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验身官的脸涨得通红,像两块肥大的猪肝。他厉声道:“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吗?”

  我郑重地摇头,用无辜的小眼神望着他。

  验身官朝旁边的两名冥军士兵喊道:“把这臭女人给我撵走!我们冥界不收来路不明的糊涂鬼!”

  两名冥兵冲过来,凶神恶煞地推搡着我,对我骂道:“快滚,快滚,再不滚把你打进畜生道!”

  我顿时觉得非常无趣,也无比失落。原以为我可以通过冥界的花名册找到我的姓名和身份,谁知他们如此粗暴地破灭了我的计划。

  此刻已经到午夜零点,两扇厚重的石门开始自动旋转,徐徐地关闭。

  我身后的众鬼魂们一阵大乱,奋力往前涌,都想在石门关闭的一瞬间能够浑水摸鱼地闯进去。

  结果,刚刚被冥兵推到鬼魂队伍中的我,被一股巨大的力浪推动着往冥关的大门退着。我完全不能把持住自己的身体。在石门完全关闭的前一秒,我竟然被这群怒火中烧的鬼魂们推进了关内!

  “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石门重重地合上了。门外一片混乱,叫骂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而我,被直接撞飞,身体像出膛的炮弹,直接落在离冥关十多米外的奈何桥头。

  被摔得鼻青脸肿的我一脸无辜,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半分也动弹不得。

  “丫头,来,让婆婆我扶你一把!”一道阴森的声音飘过来,我的手很快被一只枯瘦如柴的老手紧紧地钳住。

  我揉揉沾满灰尘的眼睛,一张枯橘皮似的脸正对着我,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森然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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