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景文学 > 穿越小说 > 日月宝镜 > 第七十二章:物归春回
  桑塬魔女的这番计划,自然是天衣无缝。

  这位智勇双全,重情重义的师姐,令我更为钦佩和不舍。

  幸好,她虽身处魔界,内心却怜悯苍生,否则就会成为第二个黑罗刹,岂不让芸芸众生,面临更大的苦难?

  我多么希望,她和我们永远都不要成为敌人,而只是朋友。

  但,这只是我一种奢望而已。

  桑塬魔女离开时的一番警告,让我的心情变得尤其沉重。

  她目光如炬,神情严肃地望着我和弥青,说道:“虽然我不知你俩来什刹天真正目的是什么,我亦相信你们是为世界的正义与和平而来。但是,希望你们不要做出太过极端的事!否则,我定会为了整个三界的大势阻止你们。”

  桑塬魔女早就应该预感到了,我和弥青将对黑罗刹和魔族有所不利。

  目送她走出帐篷,我和弥青的内心,都久久无法释怀。

  越是临近决战,越是令人不安。

  白灵躺在床前的榻上,呼呼大睡。自从它离开王府后,可能从没有哪像此刻这般,睡得如此安稳了。

  我无限爱怜地抚摸着它的额头。不管怎样,白灵的回归,都给我内心带来了一份极大的慰藉。

  弥青在我们对面打坐,他的神情看起来非常冷静,但内心的波澜却不能停止。

  他对明日之战,并无必胜的把握。

  即便是最后荣膺新晋长老的席位,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成功击杀黑罗刹。

  危机,潜伏在月色之中,越来越凝重。

  我禁不住想,明日之后,我们还能如此守望对方吗?

  如此的沉寂实在是一种煎熬,我不由得问道:“明日,你有把握吗?”

  他沉声道:“不知。”

  我将白灵的头轻轻放下,它依然未醒。

  我站起来,缓缓走到弥青身后,用力搂住他的脖子。

  他身体轻轻一颤,却没有抗议。

  我柔声道:“弥青,我希望我们是一起来的,便能够一起回去。”

  轻抚着他的脸庞,我感觉到他脸上散发的滚烫。

  他突然按住我的手,不让我再动。

  他的双目仍然紧闭,说道:“恐怕不能。”

  我说道:“不,一定能。一定要。”

  弥青说道:“每个人都是因为怕死而活着,但在贫僧心里,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了,贫僧这条命便如同粪土一般,宁愿牺牲它,换得整个世界的春暖花开!”

  我流着泪说道:“你错了,你的命,还是我的!所以,我命令你明天之后,一定还要为我活着!”

  我不怀疑弥青舍己普世的情怀,但在他内心那片春暖花开里,我难道不应该是最绚丽的那一朵鲜花吗?

  或许,他以为伏地母才是。

  不,她不是,她只不过是一朵有毒的,给弥青身体和心灵带来了巨大苦痛和创伤的罂粟之花罢了。

  我为什么总是摆不脱这个女人的阴影呢?

  我盘膝在地上,慢慢地绕到弥青的面前。我双臂勾着他的脖子,紧紧地搂着他。

  此刻,我们都能清楚听到彼此急剧的心跳之声。

  我把头埋在他健实的胸膛上,轻轻地哀求道:“抱紧我。”

  他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果断地把我搂紧。

  我凄然一笑:“我对你别无所求,就希望你如此抱着我。我害怕过了今晚,再没有这样相处的机会了。”

  他说:“明天要死的,也应该是贫僧。而不是你。”

  我说道:“你以为,你死了,我还能活下去吗?”

  他不再言语,因为他清楚得很,要死他死了,我一定不会苟且偷生。

  所以,他必须得活下去。

  最后,我竟然枕在弥青的怀里,满怀疲惫地睡熟了。这是我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睡得最安稳的一次。我甚至连梦也不曾做过。

  有时,没有梦境的睡眠,远比做梦更令人向往。

  有梦,证明心有涟漪。无梦,却是证明心如止水。

  今夜无梦,却有弥青的相拥。我已知足。

  直到第二日一大早,两名玄衣圣女送来精美的早点时,我方才被她们惊扰,依依不舍地醒过来。

  弥青的神情很是困倦。他显然一夜未眠。

  他的状态,不免又让我担心起来。

  似乎眼前的早点,也激不起他的食欲。

  我也是随便吃了一点。刚用完早膳,桑塬魔女走到帐篷门口,唤我们一起出发去校场。

  我将青炉塞到弥青怀里,说道:“你一定要记住昨晚我的请求,不仅要为我们,还要为任城的百姓活着!”

  弥青目光中方才露出一丝坚毅之色,点头道:“我们走吧!”

  我们走出帐篷,桑塬魔女的神色,看起来十分轻松。

  她望着弥青,眼神中充满了鼓励:“何少侠,今天下午,你我一定要在决赛场上见!”

  万众瞩目的两场半决赛将在巳时准时开始,第一场是桑塬魔女与毗茹扎的对决,第二场是弥青挑战火阴圣母。

  这两场比赛,都是看点十足。

  至少在比赛开始前,没人能够预料最后的两名晋级者。

  看台上早已是座无虚席,我还是坐在黑罗刹旁边,陪她一起观战。

  黑罗刹微笑着问:“娇娇姑娘认为我这位桑塬妹妹,能否战胜西日哈森家族的世子?”

  我小心翼翼地答道:“桑塬少主的魔功,我已经见识了很多,自然是天下无双。只是毗茹扎世子的魔功,我却并不知晓,所以不好妄断。”

  黑罗刹道:“西日哈森家族能为我魔界镇守北境五千年,全靠其祖传的五蕴修罗咒的魔功。但是一直以来,他们家族却只能将这五蕴修罗咒修炼到第九重的境界。据说毗茹扎世子也早就修炼到七八重,却一直再无长进。即便如此,它的威力也让人够呛。”

  黑罗刹声音凝重,看起来,桑塬魔女要想战胜毗茹扎,并不见得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校场内鼓乐喧天,欢声雷动。桑塬家族和西日哈森家族的两位继承人,并排着,英姿飒爽地迈进场地中央。

  在玉面罗刹宣布半决赛开始之后,二人抱拳施礼,彼此含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桑塬魔女微笑道:“本少主对贵家族的五蕴修罗咒钦佩由来已久,恳请世子毫无保留地赐教。”

  毗茹扎傲然道:“既是争夺决赛名额,你我定当竭尽全力。”

  西日哈森家族的五蕴修罗咒,乃是根据喜怒哀乐嗔五种内心情感修炼出来的一种心咒。它虽不比娑婆密罗咒、班果磐心咒、波斯大密咒、金刚头陀咒、菩提静心咒和钟馗天师咒这六大孤咒邪恶可怕,但仍能通过撩起对手的情绪,让对手心智迷失,灵识崩溃。

  如果内心没有强大的定力抗衡,在面对五蕴修罗咒的挑拨时,便会丧失自我,不战而败。

  毗茹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后,他一袭灰白色的身影,在月光中缓缓离地升起。他左手从怀里取出一支黑色的牛角短号。

  众魔皆屏息调气,生怕五蕴修罗咒传到看台的余波殃及他们。

  毗茹扎将牛角短号含在嘴里,一阵欢快无比的号角声在校场的上空缭缭升起。

  西日哈森家族的五蕴修罗咒,如果严格地讲,属于一种心咒,但必须借助一种乐器来激发和传递它的魔能。但如果修行到至臻无解的境界,即便是一片树叶,一根小草,也可以随意驾驭五蕴之情无穷的变幻。比如毗茹扎的父亲毗其达,便能用美丽的孔雀翎代替乐器驾驭此咒。虽是如此,毗其达至今仍在为了突破五蕴修罗咒最后一重境界而闭关苦修。

  毗茹扎只掌握了五蕴修罗咒的七重境界,显然达不到父亲这般随心所欲的功底。他之所以选择牛角短号来驱仪五蕴之情,乃是想借用牛角短号发出的雄浑之音弥补他魔能不足的短板。

  虽是如此,当五蕴修罗咒的前三重喜蕴号角在众魔耳边响起时,仍能带给他们内心巨大的冲击。

  听到这样欢快的号声,每个人心底都如沐春风,内心深埋的欲望无不被挑逗起来。绝大多数妖魔在这阵号声的蛊惑中,以为他们隐秘的欲望都变成了现实,在看台上跳起舞来。

  就连心机沉稳的黑罗刹,也有一阵欣喜的微笑从她脸庞轻垂的黑纱间若隐若现。

  多亏毗茹扎将号角魔功的重心落在了桑塬魔女身上,否则,不知又有多少妖魔,要在这阵欢快之音中被安乐死。

  但桑塬魔女的内心,岂会因为这份欢快便轻易地紊乱?

  这个世界,处处充满了不公,时时都有悲苦发生,令她高兴的事情,本来就实在太少了。

  况且,她的内心,并不像其他妖魔那样,充满了贪欲。

  她反倒从这阵欢快的旋律里,捕捉到了靡靡之音带给世人的讽刺之情。

  虽是如此,号角之声迸发的力量,仍然非常强横。她肩后雪白的披风被这股力量激的劲风撩起,刮得翩翩而动,使得她浅绿色的身影在月色中更娇楚惜人。

  三重喜蕴奏罢,桑塬魔女立在地上,仍然纹丝不动。

  毗茹扎自然没有糊涂到如此自大,想用三重的功力便打败这个对手。接下来,他的乐风一转,号角声中怒涛翻滚,如雷霆万钧,狂风骤起,似要扫荡尽天下不平之事。那一阵排山倒海的愤怒力量,竟将平静的月光激起一层层白色浪涛,不断地袭向桑塬魔女。

  校场里的每一个妖魔,都被这阵可怕的愤怒震撼。他们的内心,似点燃着熊熊的火焰。那些魔能欠佳的妖魔,有的挥舞拳头,有的狂拍看台的座椅,有的甚至凶狠地拍打着自己的身体。

  本来,依照桑塬魔女嫉恶如仇的性格,毗茹扎营造的这股愤怒情绪,完全可以将她内心的怒火点燃。

  我看着桑塬魔女被月光之浪拍打和包围着,不禁为她担心起来。因为她一旦发怒,她的心智就会被对方愤怒的号角反噬。

  但桑塬魔女的脸上,竟浮现出闪亮的微笑。

  对方拼命地想激怒她,她却笑了。

  她虽然嫉恶如仇,她的眼中,虽然容不得半点沙子。但她的内心,有一种毗茹扎并不理解的宽容之境。

  如同浩瀚无边的大海,既可以容纳万里碧波,亦能洗净世间铅华。

  即便面对大恶之人,她的第一选择,也不会是置恶人于死地,而会以一颗宽容之情,给予对方一个重新改过的机会。

  这样虚怀若谷的境界,岂是一般的以简单的胜负论输赢来伸张正义?

  何况,在桑塬魔女心里,毗茹扎也并非十恶不赦之徒。

  毗茹扎的愤怒,不过是想战胜对方,进入最后决赛的急功近利之情。

  怒蕴奏罢,六重境界已毕,毗茹扎仍然没能让桑塬魔女屈服。

  但毗茹扎仍然没有急躁,他当然知道,仅凭喜蕴和怒蕴这六重境界,是无法战胜桑塬魔女的。

  对桑塬这样能够将喜怒藏于无形之中的魔女来说,只有掌握她性格中真正的短板,才能一招制胜。

  毗茹扎用了整整一个晚上,才找到桑塬魔女内心的短板,那就是她对天地万物的悲悯之情。

  而毗茹扎第七重修为,恰恰就是哀蕴。

  如果说因自己或身边朋友,亲人的不幸萌生的哀伤,乃是极为常见的,像桑塬魔女这般对苍生的悲悯,乃是世上最沉重的哀伤。

  当毗茹扎的号角之声再度缓缓传来时,我从没有听过如此凄婉哀幽的乐音。

  那是一种悲苦、无助却又无比绝望,令人无法挣扎的哀痛。

  校场的妖魔们,似乎都陷入了世界末日的边缘,而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一己之身,不愿苟且独活。

  看台上一片哀鸿之情,泣不成声。有几个妖魔竟要举掌自戕,多亏被还清醒的妖魔给及时阻止,才避免了无辜的自杀事件发生。

  而我,沉浸在这片号角之音的哀伤之情中,看到了这样一副画面:我从悬崖上跌落之际,弥青伸出手来抓我,但我们的指尖,在刚刚触摸到时便滑过了。

  我的身体像一片枯叶,从悬崖坠下,弥青的脸庞,在我的眼前越来越模糊。

  我的这番凄哀的幻觉,无非是关乎我自己的情爱与生死而已。

  但桑塬魔女被挑起的,却是对整个世界的悲伤。

  她无法抑制的悲伤之情。

  她的脸庞,有晶莹的泪光闪烁着。她的内心,正在被这阵号角,一点点地撕裂。

  她的神情,变得越来越沉重和痛苦。

  只要她内心的这份悲悯之情的分量越重,她的心智迷失的速度就会更快。

  毗茹扎居高临下,他敏锐如鹰的眼神,丝毫没有放过桑塬魔女表情的细微变化。

  目睹桑塬魔女的凄容,毗茹扎以为他赢定了!

  每个人都以为他这次赢定了。

  连黑罗刹也非常不忍地低垂着头。

  令人哀伤的号角声仍然在响彻着,毗茹扎企图摧毁桑塬魔女最后一线意志。

  但令他未曾预料的一幕却出现了。只见桑塬魔女摇摇欲坠的身体竟然缓缓地飘向了空中,她轻盈地扭动着双臂和腰肢,在空中一边舞蹈一边歌唱起来。

  她的舞姿绝不会输给神界的任何一位仙女。她的歌喉,虽然浸透着人间的哀伤,却清悦入耳,在悲伤之后,反而给人奋力振作的力量:

  芳菲歇,

  世间零落伤心切。

  伤心切,

  无边烟云,

  生灵涂炭。

  可堪情郎空悲切,

  佳人泪尽杜鹃血。

  杜鹃血,

  人归夕阳,

  物归春回。

  校场上所有妖魔的情绪,正跌入悲伤的谷底,反倒被桑塬魔女的这阵歌声焕发出来万物复苏,春回大地的豪迈之情,随着桑塬魔女的歌舞,全场整齐地高声和唱着:

  人归夕阳,

  物归春回!

  这豪迈的歌声,很快将毗茹扎那低沉凄哀的号角之声压过,竟令乳白色的月光也黯然失色。

  毗茹扎顿时心绪大乱,他号角凌乱不堪的节奏已经显示了他魔能的崩溃!

  他禁不住狂叫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来,身体像断线的风筝,坠落在了地上。

  毗茹扎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他满脸愕然和不甘地看着桑塬魔女。

  或许,直到此时,他仍然也不明白,他究竟输在了哪里。

  虽然,他找准了桑塬魔女内心最大的短板,她对苍生的悲悯之情。他却忽略了一个事实,桑塬魔女的悲悯,并不是消极的。

  很多人一旦沉迷于悲伤之中,只会就此消沉下去,变得怨天尤人,不能自拔。

  但桑塬魔女心中对天下苍生的悲悯仁心,却不是让她厌世,反倒激发她拯救世界的雄心。

  这片雄心赋予她的力量,又岂是毗茹扎的哀蕴可以冲毁的?

  此时,桑塬魔女亦从空中落定在地上,她脸上的神情依然十分谦逊,朝着毗茹扎抱拳道:“本少主感谢世子的不吝赐教。”

  毗茹扎输得心服口服,向桑塬魔女深深一鞠,又朝着看台鞠躬一下,挥了挥双手。

  全场的掌声久久不息。现在,在众妖魔的眼中,这两位妖魔世家的继承人,似乎已经没有胜负之分了。

  最欣慰的莫过于黑罗刹,她微笑道:“本公主就知道,我这位桑塬妹妹,一定能闯入最后的决赛。”

  我附和道:“桑塬少主赢得实至名归。”

  黑罗刹点头,对我说:“接下来,就看你的师兄了。但愿他不要让我失望。”

  我朝着校场入口处眺望过去,弥青在那里肃穆而立。

  他,感受到了我此刻的眼神和心情了吗?

  虽然,校场上妖魔众多,喧嚣不断,但整个世界,岂不只剩下我俩的心在交织和碰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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