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小暖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身子单薄得好似一个纸片人，在风中摇摇欲坠。
医院的楼层很高，秋日的风充满凛冽的肃杀之气，天空是寡淡的颜色，一望无际，十分空旷。
郁小暖神色平静，听到有人喊她也没回头，而是挪着步子，缓缓走到天台边缘处。
沈乔一惊，忙喊：“小暖，不要！”
郁小暖站住脚步，衣角被风吹得翩飞。
沈乔匆匆上前几步，他担心不已，声音颤抖着说：“小暖，你先过来，把手给我，好不好？”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跳下去？”
这是她这些日子昏迷以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充满了不屑与嘲讽。
沈乔的心脏又痛了。
他老实承认：“是的，我怕你会跳下去，我求求你，过来。”
“我不会跳的。”郁小暖摊开掌心，低头，深深望着手里的玻璃瓶，沙哑道：“我好不容易才拿到这个东西，我死了，你会帮我给商逸雪解毒吗？”
“不会！”沈乔立刻大吼，“绝对不会！”
郁小暖回头。
她看着他，微微一笑。
她的脸是那么苍白。
声音空灵得仿佛随时会消失一般。
她说：“沈乔，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听到交易，沈乔的表情瞬间冷静下来。
“我要你陪我，一起去把这解毒剂，交给商逸雪。”郁小暖伸手，轻轻抚摸着那个小小的瓶子，说：“我陪你演了那么多场戏，你也该陪我演一场了，解毒剂给了商逸雪后，我与商家，再无关系，你看怎么样？”
沈乔瞳孔收缩，语气冰冷：“你打算怎么给？如果商逸寒知道了实情，你觉得他会放你走，会不杀我？”
“这你不用管，我不会让他杀了你的。”郁小暖离开天台，径直走到沈乔面前，看着他说：“我也不可能，再回到他的身边了。”
没错。
从她对他扣下扳机的那刻起，她就已经丧失了陪在他身边的资格。
再也回不去了。
她现在与商家唯一的牵连，就只有手中这瓶解毒剂而已。
一旦商逸雪身上的毒解了，她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以商逸寒的性子，他那么痛恨背叛者，绝对不会原谅她的。
不原谅也好，起码不用再记着她，挂着她，时刻被对她的感情折磨着。
她冷漠的眼神里透着那样的坚定与决绝。
一时间，沈乔有些喘不过气。
他每次面对的，都是她这样的眼神。
不是爱恋，不是柔情。
忽然，他有点怀念他与她初次见面的时候。
她会对他笑，和他开玩笑，会穿着溜冰鞋，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奔在地面上，然后笑得可爱，围绕着他不停地转圈圈。
他和她，也回不去了。
“郁小暖，你真的很，疯狂。”想了想，他只能用疯狂二字去形容她。
郁小暖唇角微扬，轻轻吐出：“彼此彼此。”
“和商家的事了结以后，你会不会偷偷逃跑，躲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去？”
这是他最在意的问题。
他只想知道答案。
郁小暖看着他，良久，才道：“不会。”
沈乔眼底一亮：“真的？”
“我既然已经和你做了交易，我就会做到所有我答应过你的事。”郁小暖表情疏离，轻飘飘一句交易，清楚地概括了她和他之间的关系。
沈乔懂了，却仍旧不死心地问：“那，你会爱我吗？”
郁小暖笑了。
“你说呢？”
她可爱的笑容在沈乔眼中，那么讽刺。
那一刻，他明白了所有，再不多问。
只有心底的伤口，无限量地扩大着。
扩大着。
慈善晚宴。
这是S市一场很盛大的活动，多数名流贵族都会来。
郁小暖和沈乔现下虽然不是什么有身份地位的人了，但仅凭以前的影响力，能够入场也是轻而易举，何况，外界目前还并不知晓他们二人跟商家的关系，虽然有闲言碎语传出来，但多少不敢大张旗鼓地挑衅。
毕竟，商氏少奶奶的头衔摆在那儿。
郁小暖穿着简单的白色小礼服，手挽着沈乔的胳膊，很是亲密的样子。
沈乔不是希望他们俩的事能让全世界知道，能把感情暴露在阳光底下，别人眼中吗？这下他可算是如愿以偿了。
郁小暖一直在笑，脸上的伤口仍旧包着白纱，肌肤牵动，隐隐作痛。
她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寻找着那个熟悉的影子。
果然，被她找到了。
商逸雪。
小丫头还是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蓬蓬裙，海藻般长长卷曲的头发，漂亮又张扬的蝴蝶结，在今日的晚宴当中，她是那么显眼，像个光彩照人的小公主一般。
她身边前后都簇拥着保镖，郁小暖没有看到别人，她大概清楚了，此次宴会，商逸雪就是商家的代表。
想到这，她眸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她知道今晚有慈善宴会，却不知，竟是商逸雪孤身前来。
看来，董事长刚刚苏醒，商逸寒又身受重伤，商逸雪那个小姑娘，是想逞强以一人之力扛起大局了？
明明是个什么都不懂，却偏偏还要自作聪明的小丫头。
郁小暖笑了笑，眼神后又变得凛冽。
商逸寒的伤还没好，毕竟，那是两颗子弹……
但愿他以后，不要留下什么后遗症才好……
郁小暖正在出神，这时，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商逸雪看到了她。
郁小暖抬眸，与她视线对上。
霎时，她看到商逸雪瞪大了眼睛，不顾保镖们的阻拦，朝她大步走了过来。
该来的总是要来。
郁小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她望着步步逼近的商逸雪，面色淡然，唇边泛笑，只有那只挂在沈乔胳膊上的手，不知不觉收紧许多。
商逸雪来到她的面前。
她亲切地喊她：“逸雪。”
商逸雪看了看她挽着沈乔的手，清澈的眼底有难以掩饰的怒气，可她在拼命克制，抬头看她脸上的伤，用刻意压低的声音问：“怎么回事，你怎么搞成这样，怎么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郁小暖摸摸脸，微笑：“这个是我不小心弄的，没什么大碍，你不用担心。”
“回答我的问题！”商逸雪眼中含了泪水，刺得郁小暖心口一痛。
她继续说：“这些天，你都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哥哥到处找你，你现在，和一个男人一起出现，这算怎么回事？”
郁小暖收敛了笑容，看着她淡淡道：“这些，我想应该有人告诉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