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大眼，全身如遭雷击，所有过去的，悲伤的，绝望的往事都在顷刻间疯狂涌上她的心头。
他居然……还活着……
他没有死……
没有死……
这是梦吗？
还是真的？
那日所见，不是她的幻觉吗？
他真的，还活着……
他死死地抓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滚烫，灼人的热度从她的手上传来。
他恨不得将她的手腕捏断，但郁小暖已然忽略了这种痛苦。
最痛的，是那些回忆，那些她疯了似的想忘掉的回忆，此刻，因为他的出现，如潮水般吞没了她的理智，让她掉入了黑暗的漩涡，找不到出口。
郁小暖的脸苍白得可怕，她眉头紧锁，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带着愤怒，还有震惊。
“你听说过，VAS11吗？”
“你可以不信，反正，痛的人是商逸雪。”
“没错，就是你，我的目标，一直是你。”
“要试试看吗？解药只有一份，在我手里。”
“明天，你就是我的新娘，你会穿着美丽的婚纱，嫁给我的，对不对？”
“相信我，我会让你幸福的，小暖。”
……
铺天盖地的痛楚淹没了她的心脏。
枪伤，刀伤，那些隐藏在她身上已经被她刻意忘记的痛又灼灼地燃烧起来。
沈乔，那个曾经亲手把她推进地狱的人，他还活着。
他没有死。
她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他，这么久以来，她一直以为他死了，说不清难过还是快乐，但此时，他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她又觉得思绪一片混乱，复杂，为什么，她从视频里真切地看到他跳了湖，为什么，他没有死，还会出现在这，出现在卡特巴尔……
这一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满脸是伤，还用这种看陌生人一样的眼光看着她……
郁小暖不明白，但也不想去想明白。
她猛地挣脱他的手。
她不愿看他死，可也无法轻易地原谅他。
他做的一切，都是不可饶恕的。
她对他无话可说，转身就走。
“等等……”
身后传来男人虚弱又沙哑的声音，“不要走……”
郁小暖站住脚。
她咬唇，眼底满是隐忍沉痛的光。
她闭上眼，之后，回过头，只见沈乔已经单膝跪到了冰冷的地板上，他双手抱头，脸色如纸一般毫无生气，额头上细细密密地出了汗，正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
他的表情十分痛苦，整个人就像被撕扯，快要倒下去。
“不要走……”
他喃喃着，好似呻吟，也像哀求。
他浑身发抖，瞳孔难以聚焦，只快速地放大着。
他已经支持不住了。
他痛得说不出别的话，视线渐渐模糊，这个世界于他天旋地转，摇晃得厉害。
他的脑子里就像放了一颗炸弹，要把他的一切都毁掉。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亲眼见到这个女孩，会这样……
他只不过是，看了她一眼而已……
只是因为，她和他梦中时常见到的身影那么相似……
她的轮廓，她的眼睛，她的神情。
她穿着白色的礼服，美得像个仙女。
他一只手撑在地板上，很快，他没有力气，摔了下去。
摔进了郁小暖的怀里。
她及时地扶住了他。
他不受控制地将头靠在了她的肩膀。
郁小暖弯下腰，护住他的头，和他一起坐在了地板上。
沈乔的身体冰凉，歪歪斜斜的，好像生了什么大病，脸上一直冒着冷汗，郁小暖有些吓到了，抱住他轻声地喊：“沈乔，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沈乔朦朦胧胧地听着她的话。
总觉得，有种非常安心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好像有无数的画面从他的眼前闪过……那么悲伤，那么绝望……
他的脑子似乎快要裂开了……
那一道道白光，就像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记忆中破蛹而出，让他茫然，不知所措，只想紧紧地抓住眼前人，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浮木，他不想松手，他不愿松手，这一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有了这么强烈的冲动与渴望，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来得要凶猛让他无从招架，让他感觉，他是一个完整的人……
他头痛欲裂，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他觉得，他就要从冰冷的湖底游上岸。
他就要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他的手在空中乱抓，终于，他抓到了那个女孩的手。
在梦中，他无数次想抓，却怎么也抓不住的那只手。
“沈乔！”
见他迟迟没有好转，郁小暖担忧地大喊，“你没事吧？怎么会变成这样，你等着，我去叫人……”
“不……别去……”
沈乔睁开眼，望着她，摇摇头，强忍着痛苦，有气无力地道，“我……我没事，小暖，我真的，没事……你别叫人，我一会儿，就好了……”
郁小暖看着他，不再说话。
他还抓着她的手，却被她用力地甩开。
沈乔没有惊讶。
意料之中。
她……还在恨他。
是啊，怎能不恨？
他毁了她所有的幸福，他害她成了众叛亲离的恶人。
他……当初怎么会……怎么会那样对待她……
为什么……他要想起当初那些事……如果他忘了，是不是，还可以活得心安理得一点……
沈乔痛苦地扶住头，蓦地，他被前方的一道视线吸引住。
他怔怔地睁大眼。
觉察到他神色异常，郁小暖也抬起头，望向他看的方向。
蓝歆瑶站在前方。
她满脸错愕。
她期待沈乔能说点什么。
或者，移开视线。
不要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她。
不要用这种，不属于小白的眼神看着她。
蓝歆瑶眸底盈满泪水，手指下意识地抚向颈间。
她以为，她可以找到一点安全感。
她以为，她的小白还在，没有离开。
却在指尖碰到项链的刹那，项链，毫无征兆地断了。
她吃惊。
许是因为刚才在休息室与蓝正拉扯得太用力，这会儿，项链终于坚持到了极限，再也禁受不住任何的触碰。
那些细小的碎钻，就这样一颗一颗地掉落，滚到了她看不见的地方。
那些……小白曾经在酒吧门口的地上，亲手为她一颗一颗，寻找回来的碎钻……
都掉了……全部……
不知为何，蓝歆瑶慌了。
她再度看向沈乔。
这一次，她不仅看到沈乔，她还看到了，在沈乔身旁的郁小暖。
那个他在昏迷中，一直不停喊着的小暖……
他见到她了……而且现在，他就在她的身边……
他记起她了吗？
如果他记起了她，那她又算什么呢？
到底……算什么呢？
蓝歆瑶痴痴地看着他。
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
至少，解释一下。
可是他没有。
沈乔只是看着她，然后，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脸还是苍白的，额头还挂满了汗水。
他无法面对蓝歆瑶，转身，脚步踉跄地匆匆逃走。
蓝歆瑶一惊，急忙追上去，“小白！”
她从郁小暖身旁跑过。
郁小暖面无表情，待二人离去以后，才深深地松了口气。
蓝歆瑶一直追在沈乔身后，可沈乔却越跑越快。
他身体还没恢复，嘴唇上最后的一点血色也消失了。
“小白，你怎么了，为什么躲着我，小白！”
蓝歆瑶的声音就在身后。
听得出来，她很难过，很伤心，甚至声音带了哭腔。
可是他不能回头。
他不能回头。
他已经……没有回头的资格了……
“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
“除了你，我再也不认识别人了……”
“你知道，忘记是什么意思吗？”
“即使我们再相见，也只能，形同陌路。”
“以后，一起玩，一起吃。”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我现在心里只有你，我想用一生来照顾你，给你幸福，让你不再有可怕的回忆和经历。”
沈乔猛地跪倒在地。
他低低地苦笑起来。
他望着手腕上割腕留下来的伤，剧烈的痛楚将他彻底淹没。
他耳边仿佛响起了文娜亲昵喊他时的声音。
阿乔，阿乔。
一遍又一遍。
文娜带着微笑，离他远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他再也看不见，抓不着。
那最后的声音也慢慢地消失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沈乔痛苦地握紧拳头。
为什么……
那个时候，他没有随文娜而去……
为什么投湖……他也没有死，老天为什么这样对他，为什么要他活在世上受折磨，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