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法国王笑了一声，道：“这缘由，我一开始不就与你说了吗，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有种很特别的亲切感，我愿意把很多事都告诉你，和你倾诉。”
郁小暖眉眼一弯：“因为我长得像月亮？”
“我如果说是，商夫人会不会生气？”
国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突然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
郁小暖并不介意，笑着说道：“那是我的荣幸，怎么会气？我以前也遇到过一个人，说我长得特别像他深爱的女友，我一直以为这是搭讪时才会用的话，可现在看来，我好像，真的长了一张大众脸？”
“怎么可能是大众脸？”
哈里法国王又咳了几声，表情严肃，看向远方，恍若思绪回到了过去，“月亮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我被她救起后，她一直照顾着我，为我做饭，如果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我，可惜，我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她。”
郁小暖凝视着哈里法国王的脸，他现在的样子沧桑极了，惹得她心中一阵感伤：“国王……”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当国王会怎样，我会不会和月亮在一起，她要专一的感情，可我给不了她，在她和王位之间，我选择了王位，从此，就再也不能回头，我和玲，也是如此。”
“我不知道您的选择是对还是错，但是我想，月亮和姑姑，她们应该都不会怪您。”郁小暖说道。
“说来也怪，我把月亮当成我心底最深的秘密，这些年，我克制自己，很少去想她，可自从见到了商夫人，最近，月亮在我梦里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我为海特开生日宴会，不能说一点私心都没有，我想和商夫人聊天，我想再多记起些和月亮的事，我怕哪一天，我会突然把这些事全忘了……”
哈里法国王有些激动，剧烈咳嗽起来，但他拒绝了郁小暖的靠近，摆摆手道：“我真的没事，我这是当年暴动时受的伤，医生说，我可能撑不过几年，所以这次，我也想借着海特生日的机会，把王位传给他……”
“您先别想这么多，把身体照顾好才最重要。”郁小暖担心地道。
闻言，哈里法国王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有些急，边笑边咳。
郁小暖愕然：“您笑什么？”
“我笑你说这话的口气，和月亮一模一样。”
哈里法国王笑够了，停下来，目光缓缓地落到郁小暖身上，几分玩笑几分认真：“大概，你们之间真的有缘分，我当初受伤，念着国家大事的时候，月亮也是这么对我说，想那么多干嘛，身体养好才最重要，如果不是你说，你的母亲从未去过英国，我一定以为，你是她的女儿。”
郁小暖唇角微翘，说：“行吧，假设我是月亮的女儿，您是不是该听我的话，回屋休息了？”
“商夫人，趁大家都没回来，我有一个请求，你能答应我吗？”
“您说。”
“我肚子有点饿了，你能亲自下厨，为我做顿饭吗？”
“……啊？”
卡特巴尔皇宫的厨房，此刻，郁小暖是它的主人。
这里的食材一应俱全，但郁小暖做不来宫廷菜肴，想着她是中国人，还是做中餐比较好，让国王感受一下中国的美味，定会赞不绝口。
她炒了菜，又煮了鱼，油烧太烫了，下肉的时候噼里啪啦，白烟滚滚，郁小暖后退几步，还好身上围了围裙。
厨房外站了厨师和侍卫，大家紧张兮兮地看着她，生怕这位商夫人出了什么差错。
哈里法国王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喝着咖啡，透过缝隙，凝望着郁小暖在厨房里忙东忙西的身影。
她裹着围裙，扎着头发，一边转动锅铲炒菜，一边用手擦去额头薄薄的汗，忽然，她似乎感觉到有人从门外看她，她抬起头，朝哈里法国王看去，绽开一个毫无预兆，甜美的笑容。
她笑起来的样子太过美好，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失了光彩。
迎着油烟炒菜的模样，小巧的脸蛋，渗着汗珠的额头，柔软的头发，白白的牙齿，弯如弦月的双眸。
那瞬间，哈里法又在她身上看到了月亮的影子。
在他受伤时，月亮为他亲手做菜，那一幕仿佛穿越了时空，此时又展现在了他眼前。
哈里法国王再度咳了起来，喉咙腥甜涌动，但他竭力压制着。
现在，他很满足。
郁小暖这顿饭做得还算顺利。
没出太多的意外，例如，把锅炸了之类的。
只是，她在炒菜时心情一直很沉重。
她反复回想在院子里，哈里法国王与她说的话。
“为什么想吃我做的菜？”
“想尝尝商夫人的手艺，还有就是……我想再看看，月亮为我下厨的样子，我怕，如果我错过了这一次的机会，这辈子，我就再也看不到了。”
……
郁小暖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但马上，她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加速铲动起来。
菜上桌了。
排得满满当当。
香味扩散，郁小暖和哈里法国王坐下，郁小暖比了一个“请”的姿势，笑着说：“陛下，享用吧，不过，咱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吃出了什么问题，拉肚子什么的，我可不负责任哦。”
哈里法国王默默地点头，然后默默地拿起勺子，默默地舀了一点郁小暖烧的汤，再默默地放进嘴里。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哈里法国王青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果然……商夫人的厨艺，比月亮有过之而无不及……
国王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可郁小暖还是不死心，故意地问他：“怎么样陛下，好不好吃啊？”
“……”
国王陛下打人不打脸地看着她。
郁小暖忍不住了，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清亮，从屋内传到屋外。
门外的侍卫面面相觑。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国王和谁这么高兴地吃过一顿饭了。
这位商夫人，还真是个了不得的女人啊。
也许国王和她在一起多笑笑，这病也能好转些。
笑过之后，哈里法国王还是把那些菜都吃完了。
如此黑暗的味道，他终生难忘。
但是，她确实令他成功地记起了月亮。
这些年，很多事，很多记忆，都在他的脑海中渐渐地淡忘了。
不是不重要，而是太重要，重要到他必须忘记，才能肩负起责任，继续往前走。
人这一生，哪能事事称心如意，他的王冠，是卡特巴尔的神赐予他的，他很幸运。
他不能再要求什么，不能再过随心所欲的人生。
他爱月亮，无论后面再经历多少人，无论他到底有多少个妻子，月亮的存在，对他就像信仰，是他的白月光，他永远不可能将这个信仰抹灭，也许，直到他死，他都不可能忘记她。
他不知道月亮现在在哪里，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已经嫁人，嫁给了她内心想要的那种独一无二的爱情，或许，她还生了一两个小孩，一家人其乐融融，过得幸福美好。
可是他不在乎。
如果对一个人的爱已经深刻入骨，那他就可以不忘记，不放弃，不执着，不纠缠，不强求，从初遇到尽头，贯彻始终，即使没有她的消息，即使此生都无法相见，她的模样也会深深印在他的脑中，只是寻找她的一点痕迹，一个相似的脸庞，一个有几分神韵的动作或者姿态，一个浅浅的笑容，他便感到快乐满足。
有些人，只是放在心里，就已是天长地久。
那一天，卡特巴尔的温度意外降低了许多。
窗外，起风了。
难得下雨的天空沉沉地压了下来。
打了一个响雷。
灯光一闪，房间里蓦地显得有些黑暗。
但只要看着郁小暖的笑脸，哈里法国王就觉得，在他心里有束光，暖暖地照着。
他觉得，他就是下一刻死了，这辈子，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哈里法国王又咳了一下。
这次，却是有黏腻的液体喷薄在了他的掌心。
不多，被他收拢掌心，在桌下悄悄地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