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措突然有些无力，握紧沈乔衣领的手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整个过程，沈乔看着他，脸上始终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言措愤怒，可是又觉得可笑，他的眼底充满了讽刺，自嘲，还有浓浓的苦涩，诸多复杂的情绪强烈地交织在一起，让他内心翻滚的那些骂人的话终是说不出来了，他望着沈乔，身影压迫，说出的话却是那么无可奈何，疲惫又带着笑意，“我原以为，只有你是不同的……你能拯救小姐，给她带来快乐，你和所有企图接近小姐的男人都不同……若不是看你真的愿意为了小姐付出生命，我又怎么会甘心把小姐交给你……我甚至希望，你能带着她离开蓝家，走得越远越好，永远脱离这个泥沼！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恢复记忆，就忘掉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如果你没有把握能爱小姐一辈子，当初，又为什么要来招惹她！你说啊！为什么！”
“我曾经做过的，我没有忘，只是，我和她已经结束了。”
言措大怒，“你说结束就结束了！？”
“不结束还能怎样？”
沈乔温和一笑，淡淡地说，“你不会真以为我能带她远走高飞吧？那晚帝钦大厦，你不是在场吗？只要有蓝正在，我和她永远不会有好结果，闹不好，我们俩都会死，而且，我也答应蓝正了，以后我不会再对蓝歆瑶有任何非分之想，这不也是一直你期望的吗？我看得出来，你对小姐的感情并不比我少，按理说，我放手了，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言措勃然大怒：“沈乔！！”
沈乔甩开他的手，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你不用激动，我想通了，我不想反抗了，我也怕死，我也想活，与其我们俩当中要死一个，不如大家都好好地活着，苟且偷生又怎么样呢？起码我不会死，蓝歆瑶不会，你也不会，言措，有些道理连我都明白了，你怎么反而不明白了？你从一开始，不是就很清楚，我跟小姐，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吗？”
言措错愕，难以置信这些话是从沈乔口中说出来的。
只是，他没有时间和他争论，他压着怒气，对沈乔用命令般的口吻说道：“跟我去见小姐。”
“没那个必要，今天已经很晚了，我想休息了。”
言措冷笑一声，道：“小姐酒精中毒了，你确定你还睡得着？”
沈乔猛地抬眸，“你说什么？”
沈乔几乎是跑着来到蓝歆瑶的房间。
蓝歆瑶的房间是黑白系的，简洁明了。
一进门，沈乔就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桌上满是酒瓶，是这房间唯一的色彩。
酒瓶什么牌子的都有，她居然是把各种酒混杂着喝的。
言措没有阻止她，说明也是阻止不了么？
沈乔走到床边坐下，望着床上醉成一滩烂泥的蓝歆瑶，她的眼睛还是红肿的，鼻梁也是红红的，紧闭的眼角不断有泪水落下。
夜晚的风拍打着窗。
迷迷糊糊中，蓝歆瑶感到有一只温暖的手在轻轻摸着自己的脸。
这感觉很舒服，让她不自禁地睁开了眼，直勾勾地盯着沈乔看。
她动着嘴唇，似乎想说话。
言措站在一旁，一语不发。
沈乔收回手，以为她不舒服，心不由得揪紧。
“干嘛喝这么多酒？你又不会喝，折腾自己干嘛？”
沈乔用纸巾擦去蓝歆瑶眼角的泪。
他的声音很好听。
他的神情很温柔。
蓝歆瑶近乎痴迷地看着他，这次乖乖的，没有乱动。
她第一次爱上一个人，明白爱的滋味，可是，这一切都结束得太快太早。
她很想问他，在他心里，她到底算什么，为什么，他一恢复记忆，就不要她了……
她本来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他不曾带给她光明的话……
可如今，光明只会将她的伤痕更加放大，让她站在原地，无所遁形。
渴望的爱情和自由，使现在的她，深深绝望。
“小白……”
蓝歆瑶像被遗弃的小猫，她去抓沈乔的手，因为酒精的作用，她全身都是滚烫的。
“你……认识小白吗？你帮我给他带句话，让他不要讨厌我，可以吗？”
看着他，蓝歆瑶的眼底满是哀求。
沈乔心口疼痛，反握住蓝歆瑶的手，语气温柔得就像在哄小孩，“他不讨厌你。”
“嘿嘿嘿……那就好……你是个好人，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但是，你绝对不可以告诉别人哦……尤其是小白和言措……”
蓝歆瑶突然又傻傻地笑了起来，眼角还挂着泪，那模样滑稽又可笑，也不知道她现在把沈乔当成了谁，或许是贝尔也说不定，“你过来，我偷偷和你说，别让外人听到了……小白的耳朵很灵的，这个秘密和他有关……我不能让他知道……”
蓝歆瑶边说边去扯沈乔的耳朵，沈乔没有拒绝，由着她揪着将耳朵贴到她的嘴边，那带着酒精的温热呼吸刺得他痒痒的，想躲又躲不开。
“我告诉你……我爱小白……我爱他……”
蓝歆瑶松开了沈乔的耳朵。
她话一说完就没有了力气，整个人向后仰去，倒在床上，先是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露出的梨涡明显，笑着笑着，她又哭了出来，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沈乔看着她，身体还维持着刚才被她揪耳朵的姿势。
他说不出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到这样的她，他只觉得，心痛。
好心痛。
不能留在她的身边，那对他或是蓝歆瑶都没好处，只会让他们越来越绝望，越来越痛苦。
沈乔起身坚决，大步向前，言措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厉声喊住他：“去哪儿！？”
沈乔平静答，“回屋睡觉。”
“你睡得着？”言措讽刺，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她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你说走就走，不陪着她吗？”
“有你陪着她就够了。”沈乔说，“小姐我看过了，也放心了，我真的很累，不会睡不着的。”
“你真的变了。”
“我还是我。”
“你是沈乔。”言措轻扬嘴角，淡淡的苦涩和叹息，“可小白就不会这样，小白不怕死，就算先生再怎么可怕，他也不会丢下小姐，但你却说，苟且偷生又如何？你真的，那么害怕先生吗？”
“我走了，晚安。”
沈乔头也不回。
言措觉得，一切像个笑话。
窗户震动。
天空划过闪电，不一会儿，惊雷炸起。
床上的蓝歆瑶哭够了，又开始呕吐起来。
她已经没什么可吐的东西了，再吐，就是胃液和胆汁。
言措守在床边，一直照顾她到后半夜。
她吐，他就替她接着，替她拍背，她渴，他就替她喂水，她不停地喊着小白，他就把手给她，让她抓着，有安全感。
折腾了很久很久，蓝歆瑶才近乎昏迷似的睡过去。
言措帮她把湿漉漉的头发拨开，露出她略显苍白的脸。
他一动，蓝歆瑶就紧紧抓着他的手，指甲都陷到了肉里，生怕她的“小白”离开。
他从没见过她这么卑微，患得患失的模样。
他想起小时候，他第一次见到蓝歆瑶，脑海里唯一闪过的念头就是，这是个好可爱的女生。
她抱着他的手说，“言措最好了，我最喜欢言措了！”的时候，他觉得，他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为什么，他发现得这么晚？
如果她没有爱上别人，如果他没有亲眼看她受这么多苦，他可能现在还不会发现，他想要的，只是她的一个笑容。
什么蓝家，什么先生，什么恩情，都不及一个她来得重要。
而他，却还一次次帮着蓝正，让蓝歆瑶往火坑里跳。
还来得及挽回吗？
这一切，是不是已经无法回头了？
他什么也不要，他只想看到蓝歆瑶幸福。
他以为小白可以，可是沈乔回来了，小白就走了。
言措沉痛地闭上眼，有什么办法，到底还能有什么办法，能让蓝歆瑶解脱，得到快乐呢？
“只要有蓝正在，我和她永远不会有好结果。”
他想起了沈乔说的话。
对。
他说得对，是蓝正。
蓝歆瑶的命运，都是蓝正一手造成的。
是他剥夺了蓝歆瑶的自由，自小拿她当工具培养，是他不让蓝歆瑶好过，是他亲手扼杀了蓝歆瑶所有的幸福，甚至，还企图要她放弃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