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哪天晚上,是季柯走的那一天晚上还是父亲离世的那个晚上,凌朵朵都分不清楚了,被她留在记忆里的只有场梦,和这唯一的几个烟头。

“梦里白茫茫的一片,浓郁的满面扑来的都是寒冷的味道。”凌朵朵将身上的毯子拿起来,一点点叠好,放在沙发的角落,走到季柯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你体会过那种彻骨的冷和绝望吗?”

季柯若是说没有,那是假的。正因为他懂得这种绝望,才更内疚自己曾让心爱的姑娘体会过这种痛苦。

“朵朵。”季柯也站起身来,眼眶中流转着心疼:“对不起。”

听到这里,凌朵朵忽然就笑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一部电视剧里出现最高的台词就是“对不起。”因为这三个字说起来太简单了,随便念叨几次便能抚平一切。但电视剧终归只是电视剧,现实中“对不起”这三个字,太过厚重复杂,他要解决的是经年累月的伤痛,不是简简单单地掉几滴眼泪说几句抱歉就能解决的。

凌朵朵忽而打趣似地开口,模仿着当初他们一切看过的电视剧里男主角的语气开口:“要是对不起有用,那还要警察干什么?”

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大喇喇拍了拍季柯的肩膀,她笑的释怀,他却错愕着皱眉。

“我和你说这些,没有怪你的意思啦。”她很自然,很豁达:“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一切都过去了,我既然能把当年这么丢脸的事情说出来,说明我已经放下了,你也不必觉得自责,更不用因为想要弥补,而对我这么好。”

他们谁也不欠谁的。

“朵朵。”季柯漂亮的眼睛注满悲伤:“你觉得这些事情,是很丢脸的么。”

说完,他又自嘲地捡起桌上的烟头,一颗颗重新装进茶叶罐里,动作执拗,就像当年不肯放弃他们感情的凌朵朵一样。

“做出那么傻的事情,不丢脸才怪。”

“可我觉得很宝贵啊。”

“季柯。”凌朵朵在他把最后一颗烟头放进茶叶罐的时候拦住了他,拿过来一颗烟头,从茶几下面拿出一把打火机,想要去点,可是那烟头过了那么多年了,早就腐烂潮湿,如何都点燃不了了。

“你看,过去的事情就像这点不燃的烟头,隔了那么久,不可能继续下去了。”

“那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季柯干脆丢了手中茶罐,一把抓住凌朵朵的手腕,眉眼流转,每一帧落在凌朵朵身上,都是极致的迷恋。

“傻事蠢事都让我来做。”他好像有些激动:“我弥补一切不是因为过去,而是为了将来。”

“季柯你冷静一点。”凌朵朵看着他泛白的指尖,有些痛。努力挣扎。

“朵朵,你骂我打我甚至恨我都可以,但别拒绝我对你的好,别逃避我的爱好吗?”

他清清楚楚将自己对她的感情界定为爱,让凌朵朵有些厌烦。

“这么大的人了,整天把爱挂在嘴边,很不负责任。”

季柯目光笃定:“我就是要对你负责任。”

“你先松开我。”凌朵朵后悔,不该在这个场合和他说这些,本想就这样把关系说清楚,省的往后暧昧不清遭人误会,现在可倒好,凌朵朵聪明反被聪明误,倒是让他确定了追求者的身份。

“我不松。”季柯很少有这样霸道的时刻,大部分他都是温润冷静的,从不会咄咄逼人。

“你答应我,不排斥我的追求。”

凌朵朵其实心里特别想骂他一句“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呢!!”

却又怕进一步惹怒了他。

凌朵朵想啊,如果她不是这样畏手畏脚,凡事考虑那么复杂那么多的话,好多事情都不至于发展成这样了。

“可是我暂时还不想考虑那么多。”

“没关系我可以等。”

“你没必要因为我而耽误你的时间啊。”凌朵朵想她该怎么说呢,才能让这个家伙死心。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对不对?”

不过他这句话倒是说对了,她虽然放下过去,带不代表连带着对他的埋怨也能烟消云散。

“对。”

“朵朵!”季柯又近了一步。

“你弄疼了我了。”凌朵朵皱眉后退,季柯也步步跟上。

客厅里这一来二往的,充斥着凌朵朵不情愿的抱怨声,还有她腰部撞在桌角的响声。

“呃啊!”

猛地一撞,痛得她倒吸几口冷气,季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是他一时间没能控制好情绪。

毕竟这积压在他心里这么多年的悔恨,理智早就被感性冲破。

“朵朵你没事吧。”季柯眉心隆起,忙松了抓住她手腕的手:“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凌朵朵一边扶着腰,一边摆手躲开,不用季柯扶着她,与其同时,她听见了对她而言此刻极为惊悚的声音。

卧室的门在里面被人家反复扭动,传来“咔咔”声,估计是陆逸寒那个家伙,一直听着客厅里的动静,终于忍不住想要出来。

幸亏锁了门,不然他真的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凌朵朵大概能想到此刻陆逸寒那张脸,一定比煤炭还要黑了,阴森森站在门背后怄气,想着一会儿等季柯走了怎么处置那个不怕死的小妮子

肯定是这样的完了完了一会儿要惨死家中了

很显然那持续不断地“咔咔”声伴着越来越急躁的动静,也引起了季柯的关注。

顺着声音看过去,却看见忽然挡在自己眼前的凌朵朵。

“家里这耗子最近太猖獗了,估计又在啃我的柜子了。”她笑容很干瘪,她不敢和季柯面对面说话,她低着头扶着腰,这会子倒是嘤嘤嘤痛地叫起来。

她这一叫倒是吓坏了季柯,忙皱着眉头扶着她的胳膊:“疼得这么厉害吗?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不用不用,我自己就是医生,没什么事儿,休息休息就好了。”凌朵朵被季柯搀着坐回沙发上:“时候不早了。”本来下句应该是“你也该回去了吧。”但转眼看见桌上的饭菜,实在不好意思让他难堪,便改了口:“我们快吃饭吧。”

“饭菜都凉了,我去热一热。”

终于在各种突发事件之后,两个人安安心心吃完了晚饭,只是那“耗子”支支吾吾的声音一直断断续续地响起。

季柯想帮凌朵朵看看,但却被她制止。

“没事的,我放了耗子药,估计这是临死前的挣扎呢。”

说到这里,凌朵朵清晰地听见,屋子里的门把手被某个巨大的“耗子”掰断的声音。

高级家具木门啊,凌朵朵听那“咔擦”一声之后,心里的血哗啦啦地流淌出来。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银子要修这个破门了啊。

吃完饭季柯起身就要洗碗,可凌朵朵却打心里希望他快点走,不然一会儿陆逸寒真的绷不住了,发怒把门踹开也是很容易的事情,毕竟门把手已经被他弄断,这门上再也没有什么能被他发泄的东西了。

“我来收拾就好了,你是客人,怎么能又做饭又洗碗的。”

“你撞伤了腰,去沙发上歇着。”季柯说得肯定,起身直接开始收拾碗筷,看样子是不洗完不肯罢休了。

凌朵朵只好放弃挣扎,坐在沙发上忧心忡忡地吃水果,终于,他洗完了。

“那个,时候不早了,你也快回去吧。”凌朵朵不想再拐弯抹角了,明眼人都听得出这话里赶人走的意味。

季柯微微一愣,但很快又恢复了笑意,指了指厨房的冰箱。

“剩下的菜我放进冰箱了,都是做好的,明天起来热一热就能吃了。”

他还是一如往常的耐心细心。

“谢谢。”

“对我不用说谢。”季柯穿上外套,半长的风衣衬着他的身形更加修长:“只是做点我该做的。”

凌朵朵皱了皱眉头:“都说了你不欠我的,哪有什么该不该”

没说完,季柯就把门打开了,开门声打断凌朵朵的更正。

“我会让你重新接受我的。”季柯笑笑,带着满身的温柔,离开凌朵朵的家里。

看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凌朵朵这才后知后觉地长舒一口气,赶紧掏出钥匙将卧房的门给打开,本来已经做屋子里一团糟的准备,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陆逸寒那个家伙竟然乖乖躺在床上睡着,呼吸匀称,平和又安详。

这个家伙,难不成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凌朵朵丝毫不敢放松警惕,脑袋里乱七八糟地想着电影里忽然出现的打斗场景:床上佯装熟睡的人在对方慢慢靠近之时,起身一个飞踢,就把对方踹在对面的墙上,满口喷血

凌朵朵很紧张,越紧张她就越爱胡思乱想。

越靠越近,床上的那位好像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该不会气急之后昏厥过去了?还是自己把自己活活气死了?不至于吧,不就关了他一小会儿么怎么有这么大的气性呢?

就在凌朵朵伸出手指轻轻靠在陆逸寒的鼻尖时,下一秒,整栋楼几乎都能听见凌朵朵近乎失了心疯的惨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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