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冉只觉得自己手越来越抖，一颗心却越来越凉。底下一溜儿评论的人，多数都是在帮着叫骂，跳着脚嘲讽她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或说她本身就是个没有什么本事，专门靠着男人吃饭的婊子。
凡此种种，尽管不是第一次遇上，林冉还是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种难受，又是一阵一阵地向上涌上来了。
为什么只要一有人挑头，这些人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恶意地在网上谩骂别人呢？难道他们连一点最基本的辨别能力都没有吗？
尽管网上这些话并不能实质性地伤害到她的身体，面对数以万计的这种恶意留言，林冉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一阵地发疼。
是她自己不够坚强吗？林冉微微发抖，一双眼睛里还带着大大的茫然和无奈，想在下面留言，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能说什么好呢？疯狗咬你一口，你能追上去追着疯狗咬让它给你道歉么？
只是什么都不说，又实在是有些咽不下去这口气啊……
林冉默默叹了口气，盘腿坐在床边继续刷昨天的新闻。
“一直就不喜欢她，听说跟尹峰后来闹出绯闻在一起就更不喜欢了。结果现在怎么样？转身就去勾搭司徒瑞！”
“看着漂亮，不知道居然是这种人。”
“这姿势……他们也好当众？”
林冉终于忍无可忍，噼里啪啦摁手机：“这么明显的回复都看不出来吗？这是假的！假的！”
但这种时候她说什么都完全是白搭了。那条消息很快就收到了许多回复。
“肯定是假的，我们家司徒怎么可能看得上那个绿茶婊。”
“你在现场啊，你就知道了。那个女的确实作风不检点，前几天不是还被爆出来深夜跟尹峰一起进他们家公司电梯，但楼上就是尹峰自己的房子，所以……”
这种欲言又止是要闹哪样啊！是明摆着觉得自己瓜田李下脱鞋摘帽了是吗！
林冉一阵抓狂，捏着拳头冲这条消息看了半晌，终于恶狠狠地吐了一口气。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看着刚才还发亮的屏幕上突然出现了自己的脸，林冉差点儿给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来电显示是北妹，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林小姐……“北妹的声音里带着惊吓和哭腔，听得林冉又是一哆嗦，赶紧从床上跳了下来。
“北妹……没事儿啊，你怎么啦？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她一边胆战心惊一边小声追问。
“有人给你寄了一个包裹，不是，送了一个包裹来公司，前台小姐就放在那儿，刚才突然给我们这边来电话，说你那个包裹臭掉了，让我们下去拿……”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选着用词，“我下去看的时候，发现那个包裹都被血水浸透了……我们觉得不对就打开看了一下，里面是……”
林冉一颗心都悬挂到了喉咙口，偏偏北妹这时候没有继续说下去了，肚子在电话那边小口小口地喘气，惹得林冉一阵纠结：“里面是什么啊？到底是什么啊？”
北妹憋了半天，差点儿就哭出来了：“是个已经死了的婴儿，肯定死了好几天了！都黑了！又黑又臭，包裹里还有血还有那种黄黄的……”
林冉整个人都僵住了，坐在自己床上，说不出来是什么的情绪就这么刷一下冲到了脑门顶上，把她整个人都给顶了一家伙，顶得蒙住了。她摇摇晃晃从床上爬下来，一只手上依然捏着手机，手指都一寸一寸地发白。
北妹在电话那头低声啜泣着，林冉刚机械地想说点儿什么来平稳她的情绪，就听见那头传来一声怯生生的“叶经纪”。
叶长青从北妹手里拿过手机，看了一眼通话时间和号码，叹了口气，向北妹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帮着处理那个包裹，自己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小冉，”他的声音疲惫，但也带着几分坚定的可信，“不用怕，公司会负责你们的安全。现在网上什么人都有，遇见一些特别偏激的也在预料之中，你就不要太往心里去想那么多。”
林冉低低应了一声，到底没忍住：“能查到是谁做的吗？”
“不能，”叶长青简短地回答，“就算能，我们现在也不能查，否则就会被指摘说做贼心虚。这样的事情出来，我们大家都不愿意看到，但已经这样了，你就一定要听我们的，沉住气，该做什么做什么，好吗？”
“我最近能做什么？”小丫头茫然，“所有的采访都已经录完了，还不知道会因为这个被骂成什么样子呢……”提到这一点，小丫头顿时就有些心塞，“这才几个节目啊，后面还有那么多呢。”
“你又不是只是出道的艺人，”叶长青温声安慰，“大不了回办公室，跟着尹峰一直给他当助理啊。”
林冉勉强笑了笑：“也对，这也是个不错的出路，对吧叶大哥？”
叶长青听她声音已经恢复了不少，脸上不由露出了一分笑意。
“你最是聪明，当然知道了。”他微笑着说道，“行了，现在七点五十，九点该上岗，别迟到了，我让北妹带个车过去接你。”
林冉刚想说不用了，自己打个车过去就好，就听见叶长青在那边说道：“你别想着自己打车来公司，出了这档子事，你现在任何举动都可能给自己招来麻烦，别怕这点功夫。”
他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林冉想了想刚才电话里说的那些个问题，脸上就忍不住显出来几分懊恼。她揉了揉脸，尽量让这件事情不要再脸上显出分毫端倪来，笑着拉开了房间门。
林父正在张罗早饭，一样一样都上了桌，见她出来，在衣襟上擦了擦手，脸上露出微笑来。
“起来啦？”他笑着问道，“赶紧洗洗脸洗洗手过来吃饭，今天是不是还要去上班？”
“嗯，”林冉笑着应了一声，快速地洗漱了出来，坐在桌边，一脸撒娇的表情看着林父。
“爸，你也快来吃啊！”她东张西望地看了半天，转过来又看着父亲，“小贱男呢？”
“说过多少回了，你别老这么叫他。”林父有点儿无奈地说了一句，“他现在读书，跟咱们的时间也不太一样，这时候早就跑到学校去了，哪儿还能等着咱们起来吃饭的。”
林冉老老实实在家喝了碗粥，放下碗就接到北妹电话让她准备出门。她维持着笑容跑回自己房里收拾了东西跑出来，边和父亲道别边往外走。
“小冉，”刚把碗端起来的林父犹豫了一下，叫住了她。
林冉一脚已经跨到了门外，听见这一声喊，回过头来看着他：“爸，还有事？”
“你妈去得早，我这些年带着你们姐弟两个，也知道你一直就是个有主意的，但是……你毕竟是个女孩子，爸爸在你外面工作上的事情是帮不上你什么的，你自己加油，家里始终是你的后盾……”
林父这番话说得很有几分磕磕绊绊。他其实也不擅长这么煽情地和自家孩子交流，然而眼看着林冉的那副状态，看在眼里，他也一样着急。
这孩子虽然现在情绪不跟过去似的那么冲动，动辄上头，但到底是不是开心，做父亲的还能看不出来么？
林冉对着他这番话，也只是咧开嘴笑了一下，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
“知道啦，爸，”她眨眨眼睛，脸上多出来几分促狭，“你今天和婶儿约的几点啊？还不赶紧捯饬一下自己？”
她说完，向林父挥了挥手，自顾自地就跑了出去。留下林父一个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到底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林冉跑到楼下，车也正好开到了小区门口。北妹替她拉开车门，林冉麻利地钻了进去。
往日里，北妹还会看着新闻和她聊两句，一路上不至于太过无聊。然而今天大约是大家都被那个恶毒的礼物给恶心到了，一路上竟然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沉默地开到了公司。
车子刚刚停稳，北妹凑上去打开车门，一边鼓足勇气跟她说了一句。
“林小姐，这些都是暂时的，很快就会没事了……”
林冉微微笑了一下：“谢谢。”
她从车里钻出去，站在太阳底下，只觉身心俱疲。
尹峰站在自己公寓的窗边，隔着二十几层楼的高度，往下看着底下停车场上的小女人。这么大的太阳，她就那么傻愣愣地站在场地中间，动也不动一下。
他身后的桌上还放着电脑，电脑上开着个页面，一溜儿一边倒骂她的评论正在不断增加。
不管是被骂还是被夸奖，终究都是一种曝光率。尹峰清楚这一点，所以明知道司徒瑞会用这种手段来抬自己踩别人，他还是默许了林冉参与这种从规则到结局可能都不怎么公平的宣传模式。
只要她的专辑能够出来，能够在音乐圈子里有个立足之地，那么剩下的事情，他自信都能搞定。
缺少的只是最开始的这一把助力而已。他低着头，看着楼下那小女人被北妹撑开雨伞挡住，那朵伞花在阳光底下没入了楼门。
一直到到了公司门口，林冉心里还在一阵一阵发慌。她现在特别想看见尹峰，哪怕只是看一眼，都能稳定住她心里那种颤抖的，快要崩溃的情绪。
北妹的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她只好向林冉抱歉地笑笑，接起了电话。
“您好，哪位？”
“您好，林冉小姐的包裹，麻烦下楼签收一下。”
听到“包裹”两个字，北妹的表情顿时僵硬了一下。她道过谢挂上了电话，几乎有些不受控制地看向了林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