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与樊屠夫夫妇由那姑爷领着进了一座三合大院，一堵墙上安着朱漆院门，除过正前方的主屋，还有左右两间厢房。
赵氏看了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安心，暗想素儿住在这样的大户人家，又是怀了身孕的，肯定会多得优待，不会受尽委屈，先前的事情都是自己多心了。
她站在院门里，瞧着正面的主屋光鲜宽敞，果真不能同乡下的院落相提并论。她拍了拍小鱼的手，艳羡道：“先前咱们村里人只说城里的人如何体面尊贵，我却想不出来，如今真真切切落在眼里，才知道原来竟是院子里面套院子，很多规矩。”
那姑爷很是满意赵氏的反应，想起母亲的话，神情动作中又不免多出几分傲气，道：“这里比不得外面那些地方，府中人手众多，其中不乏男子，女眷们还是要与他们隔开，以免失了名誉。”
听他搬出传统的那一套，小鱼不屑的瘪瘪嘴，朝一旁看去。转眼之间四人已经站在院中，忽从东厢房里一扭一扭走出个妖娆的女子，远远看见院中的客人也不打招呼，而是朝着她旁边一位丫鬟模样的丫头，说过什么话后便低头窃笑。
农村人有种与生俱来的热情，赵氏不晓得她的身份，偏头便去问姑爷，好见面打声招呼。姑爷却不愿据实相告，只道是什么略微体面的下人，不用岳父母如此高看。话罢他便朝那妖娆的女子摆手，一番挤眉弄眼将人给赶进屋子。
赵氏不了解大户人家的做派，小鱼却在鼎香楼南来北往的客商官宦中见过不少，这样的打扮别说是在这里，就是在李浚齐家体面的下人都穿不上身。
她最恨别人撒谎，但这事左右和她没有多大关系，便笑着只嘲讽道：“真是好生威风的下人，比小门小户的姨太太还要尊贵。”
那姑爷听她话中似有不满，全当成女子之间的嫉妒，又垂涎于她的美貌，刻意凑近几分，避开樊家二老，悄声道：“若你愿意进我的院子，保准比她还尊贵。”
如此轻薄的话小鱼自然不愿给他好脸色，可思及今日来看樊素才是目的，总不好在孕妇的屋子外吵架，伤了彼此的脸面是小，若是樊素知晓其中的细节，恐怕心中更难过。想了想，她憋住火气，冷脸道：“高攀不起。”
小鱼在心中腹诽：“方才那个妖娆的女子摆明就是院中的小半个主子，还拿体面下人的假话来骗人，都当别人是傻子不成。吃着碗里的，占着锅里的，如今就连别桌上盘子里的菜都想要夹上一筷子，真是令人不齿。”
说几句话的工夫，四人就已挑开帘子，进入主屋，樊素正坐在屋里的榻上抹眼泪，见到父亲母亲，更是悲从中来，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断断续续叫了声父亲母亲。
赵氏一看见她这副样子，心疼的不知如何劝解，当她是怀了投胎情绪不稳定，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做女人哪有不受苦的，等生了这个以后再生的时候就习惯多了。”
樊素刚想澄清几句，却冷不丁被站在一旁的丈夫递上眼色，默默的就不再说话。樊屠夫不如赵氏心细，不明她哭的原因，张嘴就问道：“怀了孩子见了我们，都是喜事，你做什么要哭？”
樊素再不敢如实说来，一孕傻三年，还好不用她自己想推辞的话，就顺着方才赵氏的话往下接，道：“肚子里有个东西，我时常吃不好睡不好，就这般了。”话还未说完，她又继续泣不成声，怕父母看见跟着难过，赶忙转身背过人去擦泪。
那姑爷很满意她的说辞，却不喜欢她的行为，害怕樊家二老察觉出什么，赶忙就往榻上一坐，虚扶樊素的肩膀，背过人的眼睛里都是寒冰利刃，道：“快别哭了，让岳父岳母看到，还以为咱们家让你受了委屈。”
樊素经他一碰，浑身一个哆嗦，吓得赶忙抹干净眼泪，转过身子挤出一个假笑，道：“是啊是啊，父母来我心里高兴，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还好你来提醒。”
他们装出来的举止亲昵完全骗不过小鱼的眼睛，那姑爷方才像是去安慰樊素，可言辞中一点对怀孕妻子的心疼都没有，反而更多的是命令。而最令人疑惑的还是樊素的反应，刚才被轻轻一碰就如受惊的兔子，实在很难想象往常二人是如何相处。
可这番举动落在赵氏的眼里，还以为是女儿女婿相处和睦，上来就抓住樊素的一只手轻轻拍打，欣慰道：“看你二人如此，我也就放心了，这次来给你们带了不少乡下的土特产。”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取出里面绳条状的物体，放在樊素眼前左右摇摆，笑道：“你瞧瞧这是什么，你一直最爱吃猪尾巴，可这东西单另不好买，昨天你爸爸杀猪的时候，我专门留了一根给你，我知道你现在嘴一定比往常还要馋。”
樊素看到那根柔软筋道还带着几根油乎乎猪毛的尾巴，终于露出久违的开心笑容，似想起以前还做姑娘时的事情，呆呆不说话。同一样东西放在姑爷眼中，就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下作之物，他难掩面上恶心，朝旁边避让一步。
樊屠夫五大三粗，心里虽有千言无语的关心话，却碍着父亲的严厉不好说出口来。小鱼对于怀孕这件事情也没有什么经验，插不上嘴，唯独剩下赵氏一个，拉着樊素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半晌，从酸儿辣女说到坐月子不能见冷，连以后孩子出生的事情都说的仔仔细细。
最后就连樊屠夫都听不下去了，朝站在一旁的姑爷道：“这都是女子之间的秘话，不如咱们先去外面喝两盏，等她们说完再进来？”
那姑爷却不愿离开，仿佛一刻都不能离开樊素一般，摆手道：“我站在一旁听听也好，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大的学问，日后还能给素素帮忙。”
赵氏听罢，面上展露喜色，拉过他的手直夸赞道：“真是个好女婿，有你这份心我就放心把女儿交在你手上了。”
小鱼却不像她心思单纯，一会儿看看那姑爷觉得心思深沉虚伪，一会儿又看看樊素，实在不像是被人精心呵护的孕妇，不然哪会一个人坐在榻上抹眼泪，屋子里连个端茶递水的丫鬟都没有，可清官还难断家务事，这里哪又有她一个外人插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