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琪，我知道你脸皮薄，你真不用不好意思。”苏秀说。
我只好无奈地说：“苏秀，你放心吧，真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一定不会客气的。”
苏秀和别人终究是不一样的，别人一般都说我拜金、下贱、不要脸，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只有她说我脸皮薄。
这种反差让我心里面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尤其是知道了苏秀的经历之后，我就更觉得我们是同病相怜的。
就像苏秀说的那句话：“我们都这样了，没什么谁看不起谁。”
是啊，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意思？我们都是沦落天涯的可怜人罢了。
既然这样，我就更不能向苏秀借钱了……那都是她卖身、卖命挣来的。我情愿自己去卖，也轻易不肯借她的钱。
苏秀说：“文琪，我是回不了头了，希望你能代替我飞出去吧。”她最后抽了几口烟，把烟头丢在地上撵了撵，“只是这烟，能不抽就不抽吧，又花钱，又损害健康。”
忽而，她又混不着调地调笑道：“不过，如果是客户敬的烟，敬的酒，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我苦笑一下，从善如流道：“自然是狐狸精附体，做出一副享受又情意迷蒙的样子，说点‘好好吃，还要’之类的话……男人最喜欢这一套。我越贱他们就越有征服女人的成就感。”
“哈哈哈！”苏秀大笑起来，“你说的对，那帮下流的禽兽就是要这么对付，好哄，好骗，关键是有钱。”
但她最后意味深长地笑道：“但是，到了高级场，你要注意烟和酒里面有没有加料啊……有的东西，一旦沾上，就很难戒掉了。”
我吓得一个寒噤。
“哈哈哈！”苏秀又笑起来，拍拍我的肩膀，有意无意地重复道，“你这个小妹妹啊……”
我回到家里，满脑子都是苏秀最后的那个笑容。我感觉她其实还有很多东西都没说，苏秀最后的表情，我越是细细回想，便越是觉得高级场水深得很。
我真的能够游刃有余地混迹其中吗？
至于全身而退？
我根本就没有真的指望自己能够全须全尾地回到正常的生活。那太过遥远、也难以奢求。我自决定下海的那一天，就没想过后面的事情。
想到这里，我苦笑了一下：“也许，我的结局，真的是被人操死在高级场吧……死到临头，都还满脑子的钱。”
我确实很怕得病、很怕死，但是，假若我的命能够换浩浩的命的话，我也是愿意的。
我爸爸的丧葬费，一共也不过是几百块而已，还是工厂出于什么“人道主义”给的，那时候我就心如死灰地想：“原来人命都是这么贱的么？”
但是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我一条命也能卖好几万、甚至上百万。
只要我为人多服务几次，我就能挣很多钱。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女人挣钱多方便，两腿一张，钱就有了。”
我能卖得比我爸爸还要贵很多很多倍。
苏秀总说我天真单纯，其实，她自己也没修炼到多高深的地步。
她今晚笑得次数特别多，但她全程都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只是没有拆穿她罢了。
虽然苏秀并没有问我的事情，但是，我觉得她早就猜到了七八分，不然也不会对我卸下心防，甚至还不惜现身说法，拿自己的经历来劝我——自揭伤疤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说实在的，我与苏秀原本也不是多亲密的关系，但也许是患难见真情吧！她能为我做到这个地步，确实让我受宠若惊。
我的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那时候我家还在农村，爸爸在外地打工。我妈妈刚咽气，那边村里就来了很多人，闹哄哄地把我妈妈抬走了，说是什么不干净，老家的风俗讲究奇怪又复杂，封建又恶心。那年我才八岁，带着堪堪满周岁的弟弟，只会不知所措地哭，但是，没有人来关心我们姐弟。
妈妈还活着的时候，受尽了村里人的排挤与白眼。她的肾脏不太好，干不了粗活，为此，她没少被奶奶刁难、嫌弃。奶奶是传统的农妇，也没什么文化，骂出来的话都很难听。尤其浩浩还没出生的时候，奶奶说我糟蹋家里粮食，甚至曾把我丢在水缸里。
这就是我唯一的童年记忆。
妈妈去世以后，城镇慢慢扩大，我家拆迁，于是我们就搬到了镇上。我爸爸在工厂找到了一份工作，做泡面的，据说是受了工伤，流了太多血，抢救不过来就死了。
但那时我已十岁，已经听得懂很多事情。我听到大人们咬耳朵，说什么“整个人都绞进去的”“尸骨无存”“啧啧，那一车间的酱包……谁吃谁倒霉”之类的。
我隐约有一个很可怕的猜想，但我不敢深想。
再后来，从小就体弱多病的浩浩在学校体检，查出来有慢性肾病，遗传到妈妈的。浩浩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到后来只能靠时不时的透析维持生命。
二婶当时摸着我的头，拍着胸脯说：“阿囡乖，不怕，二伯二婶的家，就是你们的家。我们会代替你们爹娘照顾你们的！别拘着了，咱们都是一家人！”
我当时扑在二婶的怀里，泣不成声。
我被骗了。
“叮！”忽然，短信声音响起，打乱了我的思绪。
谁会三更半夜地给我发短信？我似有所感，有些慌乱地点开，果然，不出所料，上面写着：“江文琪小姐，您好！我是夜秀高级场的负责人邓辉，鉴于您在面试环节表现良好、脱颖而出，我们由衷地希望能够和您进行长期稳定的合作。我们的活动将于后天晚上八点开始，集合地点是深港码头，联系方式是……收到请回复。”
我看到“码头”二字，心里面一个咯噔。看来，苏秀说的没错，他们果真是要去公海！
我不由地捏紧了手机，我有点害怕，这会不会是我人生的最后一条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