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敛衽跪拜道：“我从不后悔昔日所作所为，也不惧任何因果报应。今日一拜，只盼王爷不要牵连旁人。苏婉儿亲缘浅薄，穷尽一生也不过在乎那么一二人了。”
言下之意便是，若她在乎的那一二人有事，她不介意鱼死网破。
从摄政王说她泯灭人性，她便知晓，自己所为，竟没一样瞒过这人眼睛。
还是早日想法子接永安出来吧。
“回去吧。陛下早该亲政了，他的事，本王不管，至于……你怕是忘了，她是你送进北辰王府的。”
他竟不想放人？婉儿惊讶，想再理论理论，可看摄政王成竹在胸的模样……
罢了，言多必失，只得告退。
“还不出来？准备听壁脚听到几时？”
她故意漏了行迹，可不正是在威胁他，让他对苏婉儿客气些。
永安上来拱手，笑脸相迎：“王爷真是明察秋毫。”
摄政王见她从树后走出来，把脸一板，道：“不用讨好我，我不与她为难。”
如今一见这张笑脸，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我自是知晓，摄政王光风霁月，普度众生，慈悲为怀……”
吃沙将军肚子里没墨了。
只得匆匆结束夸赞，道：“自是不会与她计较。”
摄政王气笑了，“看来我还得给你请个西席。”
“啊，其实不必避开我的。”
西席二字，是霍侍卫心底不能言说的伤。情急之下，抓了摄政王的手，边往屋子里领，边转移话题。
“我怎么可能对她在长安的举动一无所知。”
一时间，倒真是有些伤情了。
安顿摄政王坐好，亲自给他倒了果饮。
“我霍家军的探子，可并不只在边关啊。”
见他不意外，又道：“我知道傅家的事，那傅俊老儿，是我外祖父得意门生，可当日我外祖父在宫门连跪三日替我阿耶求情。傅氏一门，呵。”
永安嗤笑，“依附苏家的傅氏一门，连作壁上观都懒得做了。轻飘飘一句理当连坐赔上了苏家多少人？若他真是为国为民也便罢了。可他不只踩了我外祖父一家，踩着同僚尸骨得来的官位坐得可还稳当？”
当真讲来，还真激起了永安的怒气，“傅家倒台，没在边关放炮庆贺那是我大度。婉儿除了他还清净呢，他早该到九泉之下同我外祖父忏悔了！”
摄政王抬手捏住了霍永安的脸，压住了她凶神恶煞的模样，“好好说，阴阳怪气地做什么？”
他，他竟不生气？霍永安眼睛眨了好几下，每当无措时她都这般。
见她愣住，摄政王替她补充：“接下来，你是不是想说，这苏司直所行之事，你全知晓，甚至暗中支持了她？霍苏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想说，她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只是一时行差踏错？以霍家忠心来换她无虞？”
摄政王轻点她唇角，示意她不要开口：“霍永安。”
他郑重道：“苏婉儿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她宁肯重新低声下气召回苏家旧部，都没惊动你。你就该知道她不希望你牵涉其中的。哪怕出了事，她都有自保的法子。可你有吗？你似乎从没发现，你太贪心了。哪个都想要的结果就是如你现在一般左支右绌。那七千精兵也罢，如今的苏婉儿也罢。你想救每一个人，为军为将，皆是大忌。”
端起果饮，轻抿一口，“我虽不看好她的行事作风，但，她值得你学一学。你若只想为将，如此这般就无妨，你若只是想着替你霍府报仇，那你现在便可前往边关，刺杀回鹘王族，以你的身手，想来不难。可你若还有将心风骨，你该知道。慈不掌兵，义不行商。妇人之仁，害人害己。”
所以，我讲了这么多，你还要为苏婉儿遮掩吗？
永安恨不得把头伸到桌子底下，这下不仅底牌亮出来了，算计也被扒干净了，“是我着相了。烦请摄政王大人有大量，不与我计较这些小心思。”
与你计较，怕是早就呕血三升了。
摄政王轻笑，如冰雪消融，拨云见日，“苏家这位后辈，把自己祖父的机智谋略学了个十成十，壮士断腕。傅家一案既除了傅家又清理了苏家蛀虫，可没顾念半分同族情谊。雷霆手段，倒更像霍帅的女儿。”
子虚乌有的谋反案，当真做得天衣无缝。
他确是知情，却并未插手左右傅家。
傅俊仗着先帝旧臣，尸位素餐。还在先帝在时，蛊惑先帝。
早该清一清了，可不能他来做，宏儿登基，该有自己的近臣了。
他日他就封，宏儿得自己立住才行。
苏婉儿，便是那时入的朝吧。
甘愿把自己最大的把柄送到君王手里，做君王最锋利的一把刀。
比眼前这个拿早食发泄的将军可聪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