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珣瑭，其实你是山野里修炼成人形的精怪吧，专吸女子魂魄增进功力，正巧这个上元夜挑中了我。”
精怪话本也看了不少的霍将军，越看摄政王越觉得他勾人，像极了话本子里采阴补阳的男妖精。
月圆之夜出没的妖精，举手投足都蛊惑人心哪，不过浅浅一笑，霍将军就找不着北了，晕乎乎地听那妖精说：“那，霍家小娘子明知我是要妖精还走进我的圈套里？”
永安双手环住摄政王的脖子，也不再看他，嘟囔，“真愁人。”
趁着摄政王瞧不见她的动作，摸上了右手腕上的链子，不过转瞬，她链子上的珠子便少了两颗，侧过耳确定听到了远处有痛呼声，眼神才不再凌厉戒备。
又同摄政王调笑，“慕珣瑭，惦记你的人可真不少。”
在他面前晃晃自己的手链，“这石头可是我一点一点磨出来的，原本是十六块，现下为了你，顷刻之间就废了两块，你得赔我。”
那链子摄政王见过，十六颗石头，个个棱角分明，他还以为是终于有些小女儿情态的霍娘子戴着漂亮才寻的。
原来竟是暗器。
“赔，用不用帮你清理一下？”被打中那人，此刻应当还逃不了。
摄政王把永安轻放在马车的软垫上，接过了那串石头。
“听闻，霍将军能百步穿杨？不知……”
永安会意，摇头，“没，那人死不了，我没下死手，顶多落个疤，人死了，就不好玩了。”
她知道那人是谁，也没想夺那人性命。
“也不用管那人，如果她死了，这戏就唱不下去了。朝廷乃至后宫，蛀虫太多。如今碍着你摄政王的威名，不敢太过明显。可背地里的阴私，这些人一样没少做，借着她的手，估计，能扫掉一批。阿耶还没回朝，我不能让这起子小人动作太过影响到阿耶。”
况且她今次打那人，不过是先下手为强罢了。
还有一事，“其实，我远算不得百步穿杨，阿耶哪怕在暗夜，拿颗圆滑石子也能夺人性命。我只能投巧，将石子磨尖些。”
方才那风月旖旎的氛围，被暗处的老鼠破坏了个干净，摄政王不太开心，将两个灯笼并排摆在小几上，吩咐车夫离开。
又打小几底下的暗格里拿出一个盒子。
“赔你。”
永安迟迟不肯接，这盒子这么华丽精美，里面的东西也定不是凡品，那……自己的东西不就拿不出手了吗？
慕珣瑭这人，干嘛总同她炫耀他有钱！
“打开看看？”他虽不知永安在踌躇什么，却也知道不能按常理推断她的所思所想。
索性，就不接招了。
自己打开了给她看。
盒里是一对手镯，纯金打造，嵌了好几颗水晶上去，搭扣为花型，许是为了方便开合。心思奇巧，也足够名贵。
不过，霍将军犯愁，“这是小孩手镯的样式吧？我过了年都十七了。”
哪里带得了这花俏的镯子。
摄政王将镯子取出来替她戴上。“既然小时候没怎么戴过，那便慢慢补上，不过一两件首饰，我还买得起。”
贪财好色的霍将军想，花俏就花俏吧，她穷了这么些年，也终于有那么一两件值钱的物什了，将来贴补军费，可以再典给慕珣瑭。
遂，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梅林的另一头也不太平，见那车架走远了，皇帝陛下才敢开口劝从方才便蓄力准备冲上去被他眼疾手快拉住的大理寺卿，“冷静，你冷静些！上元节本就是未婚男女表明心意的日子。他二人又是心意相通，互相倾慕才表明心意的，你冲上去可不行。”
七叔多年夙愿一朝成，苏婉儿这时候上去，他七叔有千百种杀人不见血的法子招呼了她。
皇帝陛下有点后悔撇下众臣带着心上人来观灯了，本是怕遇上熟人才走了这么远，结果还是撞上了。
这块地也姓慕不假，可这块地姓的是他七叔慕玦的慕。
长安城郊的梅林，是他阿耶划给自家兄弟解闷的，他是瞧着平日里他七叔对这里不太上心，也不怎么走动，才带着婉儿来了，谁能想到他七叔做了这个用途。
原本只是觉得这里张灯结彩，人还少些。能带着这在宫里闷了好些天的大理寺卿散散心。还想着一会儿再绕回去寻个清静的地方瞧瞧折子戏。
现在是清静地方也有了，戏也瞧了。
这苏婉儿离吃人也不远了。
他同婉儿来此，比霍将军早，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
得亏了自己是个男人，婉儿是个不会武的女人。
不然现在，依着她现在的怒火，怕是要搅了七叔所有的谋划，那他得去刑部大牢看望她了。
不过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觉得，眼下还是先心疼自己吧。
大理寺卿如沸水入滚油，炸了个噼里啪啦，“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慕玦是什么手段，你我心知肚明，哪怕整个长安都赞他一声高山仰止，他也配不上霍永安！我手上沾了血不干净，他慕玦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婉儿此刻是动了真怒的，也丝毫不在乎她对面站着的是当今圣上。
“那他这些手段，可曾对霍将军用过半分？”
陛下也不拦她了，有些事情，他早便想听听她的真心话。
他想听，那她便说一说，大理寺卿整理好袖口的褶皱，同样平静地开口，“那敢问陛下，永安怎么进的鹿鸣坊？”
陛下反问她：“那大理寺卿在此间，也出了不少力吧？”
大理寺卿赧然，“微臣不过想保全她。毕竟违抗军令的罪名，可大可小。”
婉儿心非铁石，知他今日带她出来定是费了一番功夫周旋的，也就没法冷冰冰的不近人情，敛衽，跪拜，恭声道：“陛下，您登基后对苏霍两家的厚待，婉儿铭感五内。可是陛下，如今朝中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一心报效大渝的将军，不该被困于此。婉儿恳求陛下，早日放永安离开。”
长安有她，便足够了。永安想做的事，她来替永安做。霍将军的手上，只能有番邦蛮夷的血。
陛下扶她起来，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婉儿也并不是需要他的回答，只是想表明她的决心，福身谢她这多日照拂，“如今上元将过，忠信侯的事该提上一提了。婉儿也能回府了，在此多谢陛下护佑。”
又斟酌片刻，还是同陛下道：“烦请陛下替微臣谢过太后，那香，微臣闻着甚好。”
百金难调一苏茗，不是因为它难调，而是出处。
她翻过典籍，那苏茗，是回鹘贵族的香。
太祖时进贡过，回鹘乱后，那香被焚了。如今，竟然又出现了，还是在内廷，当今太后手里。
她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早便把最大的把柄送到了别人手里。
那苏茗哪来的？她都送过谁？要苏茗何用？随便哪一件查起来就能让她那个位子再也做不稳当。嫌弃她是掖庭出身不配今上？她还替陛下有个这样的母后不值呢！
便是昨日，端方持重素有贤名的太后娘娘，抱着一摞名册去了她在掖庭的小院，说要她帮忙选妃。
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当了太后，也没什么成算，婉儿都不屑出手与她为难。
她自己以为女子生来依附男子而活，一辈子困在后宫，在那花花草草中左支右绌，便以为天下女子同她一般视男子为天。
可正巧打错了算盘，她苏婉儿，可是帝师苏仪抱在身边教养的，三岁便开蒙，如今十五坐稳大理寺卿。
岂是那困在内宅的一般闺秀可比。
“陛下有谋略有野心，可别被内廷绊了脚，婉儿，先是这大渝的子民，才是这朝廷的大理寺卿。对于太后所为，不敢苟同。”
她的夫君，受了那香多少苦，如今她非但不说彻底禁了那香，还利用那香为非作歹。
真令人不齿。
“此事，我替陛下瞒下，算是全了陛下这些年待婉儿的心意。但婉儿恳求陛下，别寒了前线片片赤诚之心。”
陛下竟然不觉得心寒，哪怕听了自己母后那样的劣迹，还安慰婉儿，“走吧，朕也回宫，你不愿，朕不会强迫你。”
所以，你不必拿自己的性命与朕交换了。
这话，他不会说了，她知道她不信的。
在明明坚信帝王多疑的情形下，仍与他说了这事，不是她真的想替他母后遮掩，而是她向他表明，她绝不入后宫，哪怕他可能因她知晓太多而取她性命。
苏婉儿，还真是狠心，一如既往。
就像此刻，明知他在他身后，她仍能离开，且永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