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景文学 > 其他小说 > 霍永安慕珣瑭 > 第五十六章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
这汤女官,不愧是宫里来的。梳洗装扮那一套比上元那汤女使更能折磨人,她不光为永安点了妆,还每用一样脂粉都同永安讲解一遍用法,等确认永安记住了才点下一步的妆。

这一番折腾下来,汤女官便成功在永安心里那张绝不招惹的名单上名列三甲。

“娘子您瞧。”汤女官熟练地将铜镜捧起来让永安能看清她的妆容。

永安干笑,这母女俩怎么连捧镜子给人照的习惯都是一样的。

霍将军做足了准备才敢往镜子里头瞧,这脸上红红绿绿的,可真骇人。

许是永安那惊恐的模样吓到汤女官了,从方才便竭力表现自己不怒自威的汤女官没绷住笑出了声。

“老奴在宫中多年,见过那么多的名门贵女,只有娘子,稍稍打扮便如临大敌。”

永安提起裙摆,轻巧地转了个圈,翩若惊鸿,偏生永安美不自知,又做了跃马提枪的动作,不以为意道:“我本来便不是困在长安宅院里的小娘子,自是不如那些漂亮姑娘们精致。”

此后一连五日,霍将军最悔的便是穿那件浅蓝襦裙当着汤女官的面耍了一套枪法。

明明当时汤女官还赞赏了她,说她是大渝第一人来着。还半心疼半惊奇地说:“娘子,征战多年,身上竟无多少伤痕。”

左右不过是阿耶容姨担心她行伍出身若是再一身伤疤,怕是真的嫁不出去了。

这些年下来不知道寻了多少药来给她淡疤,到后来,出兵的时候少了,身上的疤也就少了,现在她能看见的,只有胸口上方三寸那一道疤,是上炀关之耻。

永安忆起往日,不免伤心,回身动作大了些,正好与汤女官撞在了一起。

永安形容狼狈,汤女官还能落落大方,甚至提点她:“娘子,坐莫动膝,立莫摇裙。”

若说永安这五日有何进益,那便是听到汤女官的声音就能飞速整理好衣裙,仪态。

秋夕,鸣蝉原本是永安的副将,回长安后以为能随自己的将军入兵部,此刻像两个小女使,跟在永安身后扶她走路。

谁让这宫装如此麻烦,长裙拖地,宽袍大袖。

从不用婢女侍奉的永安,现在一定得有人扶着才敢走路。

“秋夕,鸣蝉,委屈你们了。”同她上战场的袍泽,现在像个小丫头一样给她提裙子,大材小用,大材小用。

“将军哪里话,我们的任务不正是协同女官看着将军吗?”

永安掩面,为何她身边的副将各个如此不会讲话。好容易让兄长将她二人诓回来,谁知这二人迅速背主,同汤女官串通一气,可气地紧。

“娘子今日这一身十分得宜。”

汤女官轻易不夸人的,想来是十分不错了。

“秋夕,鸣蝉下去歇着吧,娘子交给我。”汤女官于儿女一道缘分浅,双生的女儿只留下了汤女使一个,因此对着正当龄的小娘子总会多多看顾,虽要求多些,但待永安及其心腹极好。

永安能感受到,因此学规矩再累再枯燥也不曾同慕珣瑭讲过小话。

汤女官由是又高看永安几分,讲起来也是掏心掏肺。

“女官,旁的我都依你,只这一条,由我可好?”

没了搀扶,她只得慢慢摸索进屋,每一步都极其小心。

这些天这么多事,她都能忍下,唯独今天这饮宴与吃食,怎的都不愿妥协。

“我的娘子,遑论宫宴,便是各府寻常小宴,哪家闺秀不是口不过三?旁家娘子纷纷停了箸。只咱们摄政王府举箸不停,世家定会议论纷纷的。”

永安哪里都好,只这食量,抵同辈女子三倍。

“汤姑姑应了她吧,谁人能编排到我北辰王府的头上?”

摄政王正巧过来,自然而然地扶过她进屋。

他让她同汤女官学规矩,也只是让她暂时放放对战局和情势的念想,可不是为了让她连吃东西都要央求旁人同意。

“就是就是。”永安从摄政王身后探出半个头来,有人撑腰,眼睛都圆圆亮亮的。

“况且。”摄政王拂开永安颊边碎发,替她顺至耳后,揶揄道:“永安将军这般好颜色,也只会让人心生艳羡,赏心悦目。”

小心将她扶好,目光未从她身上移开。

永安却像找到知音一般,面带欣喜,反拽住了摄政王的衣袖:“就是就是,食色性也。”

一向胸有丘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北辰王殿下,与永安四目相触之时,不知思及何事,薄红爬上了脸颊。

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一下,干咳一声:“本王还有事,便去书房了。姑姑酌情,别太拘着她了。”

步履匆匆,若此人不是北辰王,还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汤女官深感欣慰:“咱们小将军也知道食色性也?”

永安终于走到桌边落座,捧起红豆羹碗,感叹:“对对对,与形貌昳丽者同食,如同飞蛾扑火,人之天性啊。”

一旁布膳的良管家长叹一声:“又是永宁将军的口传心授了。”

汤嬷嬷与良管家在对方眼里读出心声:自家王爷,哪里是这一位的对手,道阻且长呢。

只有永安,还在状况外,赞许良管家:“良管家高见,正是我阿兄说的。他虽愚笨些,说的话总是颇为中听。”

既知战事将歇,永安简直是要使出浑身解数要所有人知道她有个愚笨纨绔,不堪大用的兄长。

良管家已经习以为常了,还颇为贴心地提议:“娘子今日不和郎君同席?不然老奴去请郎君来?”

永安放下羹碗,老气横秋地叹口气:“不了,他有事瞒我,同我一桌吃饭定会坐立不安的,还是别为难他了。”

汤女官也算是一手把北辰王带大的,北辰王殿下从幼时起,便不会对谁额外看顾。只有今上,从小粘着殿下,加之先皇嘱托,才让殿下多费心了些。

汤女官也算是一手把北辰王带大的,北辰王殿下从幼时起,便不会对谁额外看顾。只有今上,从小粘着殿下,加之先皇嘱托,才让殿下多费心了些。

可今上何时摸透过殿下的脾气,见了殿下比见先皇还恭敬。

太皇太后宫里伺候的,哪怕是太皇太后,自殿下年长,便再没能猜中过殿下的心思。

这几日见殿下照顾霍娘子就已经大开眼界了。

没想到这霍娘子,看着一直都是憨憨傻傻的,可她方才同殿下接触也不过那么一会儿功夫,竟然能察觉到了殿下有事瞒她?

汤女官惊奇之余,不免将自己的疑问问出了口。

霍将军高深莫测:“战场杀伐之人的本能。”

见这一堂屋的人,都云里雾里的,霍将军又拿出了祖传的忽悠人的一套说辞,将众人……说得更加迷惑。

等霍将军熬过了又一天的磨炼,到了晚上才腾出功夫来着手去查查慕珣瑭这几日究竟为了瞒她什么事愁眉不展,还……还用美色迷惑她。

她第二天早上才收到了秋夕和鸣蝉的消息。

回鹘王子被押来长安求和称臣。

听道她二人说是圣上下令时,险些折断院子里的梨花树。

打到满手鲜血,竟然也不觉得痛。

这也是她同摄政王定情后头一次忘了摄政王的嘱托。

“我父兄为了大渝安定能忍下这口气,我却不能。若我此时仍在上炀。定叫他有来无回!他回鹘皇室一族皆命丧上炀我才算大仇得报!”

摄政王瞒她本就理亏,此刻也顾不得怪她又伤害自己,只挡在了树前,怕她把手伤得更重,看她静了些,轻柔托着她的手放在石桌上,一点一点给她清理伤口,她手背上上全是梨花树的木屑,扎进肉里她也不喊疼。

摄政王眉头拧得死紧,几次想开口又不知该如何劝她。

永安却以为他要辩解,狠狠瞪他一眼,抢白道:“别跟我提什么祸不及其妻儿!这蛮子诛我霍家人时,怎么没想到不及妻儿!俯首称臣也洗不清他们一身罪孽!三十余口!”

永安大恨,一腔怒意被自己狠命压回去,还是难掩一身戾气,咬着牙道:“我祖母,娘亲,大伯三叔,堂姐堂兄,甚至丫鬟小厮,一个不留!今上哪知我大伯的人头在他回鹘城门上挂了多久!他们这些主和的人怎么知道我霍家家破人亡的滋味!”

那是满门忠烈的霍家,满门忠烈,永安嗤笑:“如今回鹘元气大伤,你们就只看到了它现在的摇尾乞怜,完全忘记了曾经上炀关垒起来的森森白骨!和他们和谈!简直与虎谋皮!大半官员都反对,今上竟然还是执意议和!糊涂!忘性!”

当年,死的可不只霍家一门!回鹘都要攻到陇安了。每到一处,都是先屠城,再抢掠。

怎么能忘记呢!

“我懂,我都懂!”摄政王缓缓地把她揽进怀里。

“我明白你的感受,宝儿。我的父皇,出征回来便龙御殡天。你忘了?”

摄政王温声细语,一点一点地,平息她的怒火。

“我瞒着你,只是怕你私自回边关。皇兄待我,比之今上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怎么能让那回鹘称心如意?但是却不想你再掺和其中。”

霍永安虽恨意难消,却没再讲什么难听的话刺他了。

“我还知道宝儿想娘亲,愿意拿出一切让娘亲回来。”

一下一下顺她的发,声音低缓轻柔。

不甚清醒的永安,此时才觉察不对:“你为何会知道我的小字?”

明明只有父兄晓得。

“你又怎知……”我想娘亲?

慕珣瑭的笑容,一直都是和煦的。此刻,更让永安晃神,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应该就是这般明艳吧。

摄政王缓缓提起衣袖,露出自己那串佛珠。

分开佛珠,是蓝色缎带。此刻来看,莫名熟悉。

“因为你想要的,是我阿娘。”

永安的脸红了个透。

原来他都记得!

这个,这个!是她的发带!

“你……莫不是你……你!”

心情复杂,语无伦次。

摄政王看着她,点头默认。

永安从他怀中跳开,不甚恭敬地指着他“我那时才六岁!慕珣瑭……你……你简直是个禽兽!”

摄政王……

摄政王果然不该对她有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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