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将军一向都是最能逞口舌之快，这会儿发现慕珣瑭害羞了，怎么能不占够了便宜，笑盈盈地歪着脑袋逗他：“摄政王殿下，你这副娇羞美娇娘的模样，不像是孟浪的那个，倒像是方才被轻薄了的那个。”
摄政王殿下顾左右而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怎么知道他做过的那些事的？明明这些年，连宏儿都没能全部知晓。
霍永安不用他把话说全也能领会，学摄政王平时点他额头的模样点了点摄政王的额头，笑着回他：“我回长安之后知道的。”
见着灵明就知道了，霍将军看人，过目不忘。只要是私底下接触过，她便记得。
不过。
“我为何没记住你呢？”他铭记于心的那次相遇，就像她的雪泥鸿爪。没半点印象。
“以后记得便好了。”摄政王抬手握住了她的，十指紧扣。
“走吧，回家。”摄政王另一只手拿出了早前拿手帕包好的枣花蜜糕。
引得霍将军伸手便想抢，“良管家真没用，到底还是拿出了这蝴蝶来哄你。”
这蝴蝶难捏地很，全是半翅残蝶。难为看惯了精致点心的慕珣瑭包了一包这没有魂灵的蝴蝶出来。
“难看死了，快给我。”她竟然还抢不过文弱书生一般的慕珣瑭。
“不给，霍将军同那回鹘王女说得我十恶不赦，机关算计。我还当霍将军厌弃了我，我后半生便要捏着这一包蝴蝶一起过了。”
霍将军气鼓了一张脸，“胡说八道！”
虽说知晓他这是借口，霍将军的心还是不免疼了一下。
“走了走了，你愿意要那扁翅蝴蝶就给你，还是先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一想到那回鹘蛮子住在这个地方我就膈应地慌，我怕再停留片刻，我会冲回去毒死他。”
霍将军连拖带拽地把摄政王带出了驿站。
又仔细地把那一包蝴蝶糕点裹了一层，塞回摄政王袖兜里。
然后踱步到摄政王背后，揽着摄政王的脖子便整个人盘在摄政王背上。
耍无赖道：“那摄政王不给吃的，就背我回去吧。我是没有走回去的力气了。”
摄政王轻笑，眼神示意车架离开，自己背着永安往回走。
天幕已暗，长安宵禁严，天黑便开始限制百姓活动。街上人极少。而驿站招待各国来使，从太祖皇帝时，便将驿站挪到了幽静之地。这会儿，这一条街上就只他二人。
月光下，摄政王和永安的影子被拖地极长。
“宝儿，我以为，你会杀了黎真。”竟然只解决了回鹘王女，难不成她同那回鹘二王子还成就了战场上敌对阵营的惺惺相惜？
若是如此，那他可能会在永安动手之前先下手为强了。
“我倒是想，可他还没见过咱们陛下呢，不在他觉得自己要成功的时间摧毁了他的信念，我觉得，我大抵是不太甘心的。”
这世道，不正是如杜老头讲的那般，天行有常，报应不爽吗？
她的的报应她一一偿了，也该轮到这位自诩聪明一世的二殿下尝尝自己酿下的苦果了。
果然如她自己说过那般睚眦必报，摄政王轻声问道：“那你怪我吗？”
“嗯？怪你什么？”永安艰难地往前挪了挪脑袋，正巧摄政王殿下偏了下头，二人便直接脸颊相贴。
永安虽不好意思，却也没有挪开。摄政王殿下就更加舍不得挪开了。
摄政王用力闭了闭眼，直看到好几行经文在眼前划过，确定自己定下心神才说道：“平伯的腿，至今都没好利索，你怪我吗？”
若不是他私自纵了那兄妹来京，那他们或许不会在途中遇见回长安治伤的平伯。那或许，平伯的腿便能彻底治好。如今还是霍帅麾下的副手。
或许，永安直到此刻也不会上战场，在陇安，快快活活地当个小霸王。
“这也怪不得你，谁能想到那兄妹二人心思那般缜密，明明同平伯素未谋面，仅凭平伯身上那股药味就能推断出平伯的身份。”
然后打探出霍帅的副将自受过伤后一直熬在边关，过了几年挺不住了来长安求医。
那可是辅国公霍均的副将啊，砍掉了霍帅这条臂膀，与他们而言，只会是有益无害。于是便利用同住一间客栈的便利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平伯下毒，加重平伯的腿上，等平伯回到长安，已经不单是不良于行，而是生命垂危。医治了那么久，也只是堪堪保住性命。
“其实你不妨反过来想一下，若是他兄妹二人，不曾在客栈见过平伯，也不曾能进得长安。那必是转头直奔了我霍家军。其实方才我在一白面前撒了谎，我父子三人，并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兄妹来自回鹘王庭。”
是他们觉得永宁浪荡她草包，才一点一点地藏不住自己的尾巴了。越来越不掩饰自己对回鹘诸事的了解，才让兄长起了疑心，暗中细细调查了他们兄妹二人的来历。
永安接着开解摄政王：“你想，若平伯无恙，霍家军在阿耶和平伯的管理之下铁桶一般，他兄妹二人实在没有可乘之机，那势必会把目标放在整个霍家军中最薄弱的一块上。很显然，我就是当时整个霍家军软肋。打过两场仗还仗着有人撑腰，便自诩天下无敌的我，和有备而来隐忍多年的那对兄妹对上，可有半分胜算？”
不用摄政王回答她也知道，半分胜算也无。阿耶心底属意她接管霍家军，从不是她用兵如神或是算无遗策。而是她比兄长清醒。
自从平伯离开，她无所倚仗，她便再也没急躁冒进过。
阿兄可能还有因自认技高一筹便大意战败之时。她却再也没有过了，哪怕上炀关一役她损失惨重，却也是拼了个险胜。
因为她在战场上的授业恩师，是从无败绩的平将军。
哪怕不良于行，也要给她当随行军师，替她保驾护航的平将军。
摄政王强制自己不去看她，不然恐怕不只是亲她这么简单，便同她转移话题，“霍宝儿，你总在我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你的时候，让我看到你的另一面。”
也总是在他不确定的时候给他定心丸。
“哪有。”虽是反驳，但永安的嘴角却是抑制不住地上扬，还紧了紧自己搂着慕珣瑭的手臂，离他也更近了些。
“我还恐吓一白了呀，还给她吃南疆蛊虫，令她不堪痛苦而死，你也并未嫌我心如蛇蝎啊。”
连永安都觉着不可思议，忍不住重复了一句：“你竟然未嫌弃我心如蛇蝎。”
她都嫌自己说得那些刑罚恶心。话本子真是什么都敢写，明明当时看时不觉有异，可真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才觉得那些法子委实恶毒。
霍永安哪里知道就算她当着慕珣瑭的面杀人吮血，慕珣瑭也只会说莫吃生食。不觉她有半点恶毒。
当一个人漫长的半生只关注了一个人时，只要那人不负他，便是那人负尽天下，也只会相伴左右。
很幸运，摄政王慕玦自幼关注这人，绝不会负尽天下，她比任何人都渴望家国安宁，海晏河清。
以女子之身，为军为将。见惯杀伐，曾被亲信背叛，却仍然一片赤诚。
摄政王认真承诺道：“我自是不会嫌弃你的。”
“诶呀，真不枉费本将军疼爱你一场。”
摄政王发现，这个话题也并不十分高明，她说话时，呼吸轻轻浅浅地喷在他颈侧，只让他感到一阵有一阵战栗从头皮一直蹿到脚底。
霍永安究竟是如何长大，才能这般无论如何都十分合他心意的？
“霍将军若是在言语之间挑衅本王，本王不介意好好教教霍将军这个好好疼爱，是如何个爱法。”
三句怂的霍将军立时瞪圆了眼睛，捂住了嘴。
眨了眨眼睛，还是没忍住问道：“疼爱，难道不是捏腰捶背，下厨作羹汤？”
还有，在他不开心的时候抱抱他之类的。她一直以为她是最够资格的慕珣瑭的小情娘啊！
就像她一直觉得慕珣瑭除了喜欢……之外是个得她心意的小情郎一般啊。
“自然不单如此。霍将军想学，本王必定倾囊相授。”
虽不知他意究竟为何，但征战四方的霍将军直觉，有危险。
十分狗腿地讨好摄政王，“慕珣瑭你累了吗？要不要放我下来？我背你回府如何？你看你也走了这一路了，没几条街都要到我那玉露阁了，我都要瞧见鹿鸣坊的坊门了。不若你先把我放下来先好好歇一歇。”
放下？摄政王舍不得。
便又另扯了话头同她说，“你放汤女官回去，可是又酝酿了什么？”
这实在不由得他多想，她知晓回鹘二皇子要来不过几日，便布置了这么多。连驿站都安插上了人。
先是央他画了长安布防，不知寻了什么法子给了那回鹘王女，诱着她按捺不住，铤而走险过来杀人。
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递了消息给这刚进长安的回鹘二皇子，让他遣了这满院的随从。安安静静地等人来杀。
还让他拖住了宏儿，想法子将大宴推后了。
还有这不知何处寻来的南疆蛊虫。
不问清楚些，到底是不能放心。
霍将军狡黠一笑，却卖起了关子：“我自然是有我的用处。你只管等着瞧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