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将军好声好气地送宴老板出门，还承诺会帮宴老板联络她浴血奋战的大哥，她这才算是完完全全地应允了帮永安联络南疆。
“宴老板。”永安半倚在客栈门口，微微垂着头，宴老板站在石阶下，才注意到，永安头上的白玉扣，那个白玉扣，由两个两个合在一起的平安扣镶嵌而成，那是长安燕客来底下的首饰铺子的珍品，只此一个。
宴老板认得，是因为那玉扣，是她设计的，寻了最好的玉，送了最尊贵的人，那人是摄政王殿下。
她竟能拿到摄政王殿下的玉扣，还能无所顾忌地戴在头上?如今看来，四境之内甚嚣尘上的那个传闻竟是真的。
那辅国公霍家，要出一个北辰王妃了。
“宴老板，我希望我和我的人，明天便能取道翡翠城，前往南疆。”
那宴老板下意识便想反驳，被永安截了话头，“如果你做不到，我不会提的。宴老板慢走，在下不送了。”
永安陡然冷下的神色，竟比霍永宁骇人地多，方才相处时那些插科打诨，竟然是装的?她收到的消息，可全都是这位凭祖荫才混了个官职出来。难不成，真是扮猪吃虎?还险些将她也蒙混过去?
宴老板猛然一拍脑门，蠢!那可是内定的北辰王妃!岂是泛泛之辈!
思及此，宴老板也不顾永安究竟还听不听得到，郑重道:“霍将军放心，明日一早，定送你们过关。”
宴老板这才转身走了。
霍将军同宴老板绕这许久的弯子，半分睡意都没有了，便径直去了陈娘子的卧房。
陈娘子还没睡，在研究铃兰从宴老板身上顺来的药。
见她过来，便同她说道:“将军猜得不错，这是南疆的迷药，比大渝和回鹘的药都烈上许多，因许多药材只在南疆才有，我也只能配些简单的药来防着一二。具体的东西，还得到了南疆才能做最后的定论。”
永安点点头，又递给她两件物什。是一块圆月形的玉璧和一个香囊。
“你再看看这两件，可有什么不妥？”
陈娘子先仔细瞧了玉璧，“没有不妥。将军这是从何处得来的?这有何用处？”
“从宴老板身上偷的，我若不从军，定是个当世盗跖。这玉璧是燕客来的信物，她方才与我独处时，手几次去袖兜寻她的瓷瓶。我实在不能不防。”
永安瞧得出来，哪怕到了客栈门口，宴老板也一直在思索要不要朝她下手。
所以她才吓了吓宴老板，鱼和熊掌岂能兼得!宴老板若是一面应了她，一面与南疆里应外合，那她霍将军岂不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杜老头教的，无论何时，都给自己留条退路，除了对慕珣瑭，哪次她没留些余地，哪怕宴老板日后可能成她霍家主母，可那究竟是日后，年纪轻轻便独掌燕客来，还同南疆是那样的关系，就算那宴老板反水，她也没法说宴老板做得不对。
所以，她只能让自己手上的筹码多些。
“这香囊!”陈娘子才接过，闻了一闻就变了神色，陈娘子将里头的东西倒出一些在手心。永安瞧过去，全是些她见都没见过的花。
“这香囊有问题？”
陈娘子这喜行不于色的人，脸上竟有了些喜色。飞速道:“霍将军，你拿来的这香囊，是前头铃兰顺来的药的解药。”
说罢便坐在案前，将这香囊里的东西都到了出来，一点一点仔细地辨别，等辨认地差不多了，一项一项地写到纸上，连剂量都写得清清楚楚。
永安也不扰她，乖乖站在一旁看着，她才发现，这不光那药的模样她没见过，连这药名她都没见过。
啧，怨不得这陈姐姐被称为天道医者，她原先一直当是秦副将为了称赞自己心上人夸张出来的。
今日一见，原来真有天赋异禀这一说。
她听都没听过的玩意，她闻一闻竟然就全清楚了。
“我原先只在家中整理的医典里瞧过，还当这些药材已经失传了，没想到竟是南疆.独有。感谢将军此番带我前来。”
陈娘子眼神都亮了，这是永安第一次见到陈娘子欣喜的模样。
她结结巴巴道:“能帮到你，我自是很开心，陈姐姐，早些睡吧，明日一早便要穿过翡翠城前往南疆了。”
“将军先睡吧，我整理好这些东西，便去睡了。”
是吗？她看陈娘子大有彻夜不眠的精神头。
但她同陈娘子说了一会儿话，还有些困了，便径直倒在陈娘子的床上睡了。
等第二天被铃兰从床上挖起来，翠竹衫套在身上了她还没太清醒过来。
“将军果然睡了个好觉!”陈娘子浅笑的模样真的是令永安有些招架不住。
永安艰难问道:“何出此言?”这笑容虽好，可一个冷淡惯了的人，突然笑意盈盈的，永安只会觉得那人不怀好意。
“我昨天将那药改了剂量，它便成了效果极好的安神散。”
诶？陈娘子!永安暗想，她这是拿自己试药了吧！可就算没有安神散，她也是倒头便睡。与这安神散干系不大啊。
“陈姐姐学坏了，竟打趣我家娘子!”铃兰将手里的青玉簪替永安插好。
安慰她家娘子，“娘子放心，陈娘子并未给您下安神散。咱们家殿下可比安神散强多了?”
见永安眼睛瞪得更大了些，铃兰替她解惑道:“您在梦中唤殿下的名字了。”
永安这才觉着，试药也不是什么难事!
霍将军只要不是当着慕珣瑭的面，脸皮厚地很，因此被铃兰打趣，她也神色未变，还摆了笑脸出来同铃兰玩笑，“铃兰，放心吧，你家霍将军也会为你寻个好婆家的!你打不到雁没关系，你家霍将军有经验!”
铃兰这脸皮可抗不过永安，红着脸跑了。
正撞上敲门的灵明，霍将军哪里这么容易放过她，“原来是早就给自己选好啦，我瞧着灵明也不错呢。”
灵明一头雾水，但绝不多问，恭敬道:“娘子，燕客来的宴老板在楼下候着了。”
对于昨夜的事，他们做暗卫的，并不是一无所觉。主子不说，他们便不问，这是暗卫的规矩。
等永安下楼去，那宴老板果然候着了，还是正襟危坐。
啧，这人啊，总是有个惧怕的。
“宴老板同去?”永安落座，拎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浅尝了一口，这茶她竟然没喝过。
宴老板今日一改昨晚那泼辣傻气的模样，艳红石榴裙更是称得她面色红润，翡翠城地界偏南，还没到五月，已是极热，因而，宴老板手里拿了一柄，绣了石榴花的绣扇，时不时扇一扇，那扇面上的石榴花，便随着宴老板的摆动星星点点地闪着光，好看极了，自成风景的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对面的永安，“我便不了，如今多事之秋，我都留在翡翠城。这是腰牌，燕客来会定期派人去南疆采买，与那南疆部落的长老们也有些交情和往来。”
她不知永安究竟知道多少，也不知永安的心思是什么，但，霍永安说得对，她是大渝子民。责无旁贷。
但……
她拽住了已经迈开步子朝外走的永安，却不去看永安的神色。
“我知道这是大渝子民责无旁贷的事，但……”
宴老板叹口气，“若你得手，可否放过……”
“我知道，放过南疆圣女，可对?”永安回身拍了拍宴老板抓着她的那只手。
她同宴老板说她是认真地了解过可能成为她嫂嫂的人，自然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打探清楚了。
就算她不知道，她哥哥和慕珣瑭也是知道的。
此刻，长安，摄政王的笔，也重重地圈在翡翠城上，他喃喃道:“霍将军，你该是拿下翡翠城了吧。”
拿下翡翠城，不过是拿下守城人，而这一辈的翡翠城守城人，正是燕客来的宴楚然。
原本，永安是连这个功夫都不必费的，只是这宴老板的身份，有些特殊。永安不得不亲自走这一趟。
一则，取道翡翠城，便可不费一兵一卒前往南疆腹地，虽是远些，但极有保障。二则，这一代的守城人，她身上有一半南疆血统，虽知此事的人少之又少，也不能保证她听到南疆被覆的消息后她不会叛变。三则，她兄长是风流浪荡些，可并不是没有心。这些年唯一被他兄长放在心上的女人。她想见见，也想劝劝。
永安拱手，“宴老板放心，霍将军一诺，言出必行。”她的亲人，她的情郎，永安既承诺，便尽力而为。
宴老板听懂了，盈盈一福身，“那楚然便祝霍将军兵不血刃，马到成功。”
霍将军折扇轻扬，高声道:“宴老板可使不得，我可是有夫人的!”
永安朝宴老板眨眨眼，见宴老板轻轻颔首，才领了陈娘子往外走。
等她二人走出客栈，往回一瞧，那些随永安来的暗卫，连铃兰都包含在内，都软软地瘫了下去，被宴老板派的人接住。
灵明等人见情形不对，想出手却发现，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了。
这时，便听见霍将军的声音远远传来，“都乖乖等着爷回来!宴老板，苏某这些家仆都拜托给你了!”
她说过只身平乱，便绝不食言。
这些人，还是去郢城帮忙吧。南疆内部，他们起不到丝毫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