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娘子除了虫子，还真没怕过什么，抄起玉璧便往里走，半点不担心这黑黢黢的暗道里有暗器和死士。
等永安和陈娘子都站在这门里了，那门竟像有感应一样缓缓合上了。门里顿时漆黑一片，这条石路没有一点光透进来，永安和陈娘子明明是紧挨着，却连对方的轮廓都看不见。
永安笑了，幸好她早有准备，摸索着从自己的包袱里摸出一颗海碗大的夜明珠。
不光照亮了她和陈娘子，还照亮了前路。
当初慕珣瑭用夜明珠代替蜡烛放在灯笼里，这个法子给了永安启示，若是她带着火折子，总会有个点不着或是被吹灭的情况，夜明珠就不一样了，哪怕被砍成一块一块的，它也照样会发光。霍将军如她那扇面一般，贪财好色，如今这色，是没有谁能比得上慕七郎了，贪财嘛就变本加厉了，当初摄政王殿下打开私库，她一眼就相中了这个第二大的夜明珠，还有一个，冬瓜一样的，若拎着那个行军，那她就是夜里最亮的箭靶子。
霍将军再贪财，也还没到不要命的地步，因而退而求其次，选了这个第二大的，如今用来照明，刚刚好。
“来，我这儿还有!”贪财而不吝啬的霍将军，又拿出四五颗鸡蛋大的递给陈娘子。那两颗夜明珠被霍将军穿了孔拴在一起，特别像一条枝丫上的两个绿果子，那绳子绑好，充当灯笼。连绳子垂多长才不影响视物霍将军都是试过的。
“摄政王殿下可知道，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让你穿了孔来当萤火虫?”
永安边举着夜明珠往石壁上照边回道:“他怎么会不知道，你手里那串还是他绑的呢。”
她给夜明珠穿孔，他负责把她穿好孔的夜明珠绑起来。
呃……永安也觉得有些奢靡，但想想当时摄政王殿下那欣喜的神色，或许，他是极喜爱手工活的吧。
陈娘子也算又看清了一点，什么叫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了。
“陈姐姐，你瞧这石壁，怎么和秋梨膏一个颜色？”
陈娘子也将手里的夜明珠果串往上举了举。还没凑近，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
陈娘子大惊失色，急忙将永安拽离了石壁旁。“这石壁，被打磨镶嵌之前，该是被浸了毒，且分量不轻，千万不要触碰。”
永安面色也变了变，好歹毒的心思。修这条石路的工匠，应该一个活口也没留下来吧。
一路往里走，除却石壁有毒这一点，这暗道除了黑些，还真是半点危险都没有，既无岔路，也无暗器。
但这路极长，永安同陈娘子走了许久都没到头。
大约一刻钟之后，才见到了第二间石室以及第三扇石门。
不过此刻永安并未轻举妄动，因那石桌上和那扇门上都有与那玉璧契合的凹痕。
“原来，所有的玄机都放在这儿了。”
永安到了地方，反倒不急了，还像到友人家做客似的坐到那石凳上。
“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所以那两处，我一个都不放。”
霍将军握着明珠，将这个屋子都打量了一遍，朝着正在端详有无不妥的陈娘子轻声问道:“如何？可有异常?”
见她如此，陈娘子也谨慎起来，只是摇了摇头。
永安皱着眉头又从头仔细地排查，“那就怪了，咱们走了这么长一条石廊，都十分平静，到了这里也没半分不妥，那这个密道，也太过鸡肋了。”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劲。这石室比才进暗道那间大。
且布置地十分齐全，虽她从未来过南疆，却也能一眼看出，这是个女儿家的闺房。
但是这里头的东西，都比寻常大了两三倍不止。
两三倍的床，两三倍的绣屏，两三倍的桌凳，两三倍的柜子。
等等!两三倍的柜子?!这柜子，与那门一样，是石头的。哪有人用石头柜子放衣物的?
只可惜为了省力气和掩人耳目，她将她的缨枪和皎皎一起藏起来了。
不然还能拿武器凿一凿。
此刻只能徒手试一试了。
陈娘子不让她碰那石壁，永安只得站在一旁看陈娘子在石壁上敲敲打打。
这石壁上的图案也特别奇怪，这好好一条蛇，干嘛还长了一对鸟的翅膀？
而且这对鸟翅也特别眼熟。永安又将目光放到屋子陈设上，那梳妆镜的边框纹样，可不正是那对翅膀!
永安走到梳妆台旁边，将那镜子边框拆下来，那镜子竟能移动，永安把那镜子移到另一旁。
竟有声音从石壁内侧传出来。
南疆有自己的文字和语言，他们整个部族，都是说自己的语言的。但永安听到的，是大渝话。
一个尖利的女音，她在大喊，“你给我出去!”
而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那男人的声音，也并不老迈，十分年轻，低沉，且令人听来毛骨悚然。哪怕永安并不懂南疆话，也不难听出他语调里的恶意。
那女声依旧用大渝话在喊，“谁是你们的圣女，我是翡翠城宴家的二小姐，宴楚歌!”
原本她不愿意提及自己大渝的名字的，楚歌楚歌，四面楚歌。
她总觉得是自己的名字不吉利才带累了自己一家天各一方。
可如今，她顾不得这许多了。
对面这男人，就今天扯开了她眼睛上的布条，才令她注意到了异动。
对面那男人，竟然已经爬到了祭司的位置，他今年才几岁?
二十五吧，哪些长老竟也肯了?圣女瞥见自己手上脚上绑着的铁链。
是了，这男人，连圣女都敢捆，哪里需要长老的同意？不过是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把我杀了，你岂不是更能掌控整个南疆?”何必留她这个擅毒擅蛊的隐患呢？
那男人听得懂大渝话，却从来都不说，他伸手，纤细的手指，从圣女的脖颈一路抚到脸颊，最后落到圣女绑了红线的发上。
用南疆特有的腔调，缓慢蛊惑道:“我怎么舍得呢，我的主上，十方南疆灵物化神，也敌不过一个冰肌玉骨的你。你是天赐的宝物。也是我成为南疆王的王后。我怎么舍得杀掉我的王后。我的木塔，你不是要那些拆散你父母的恶心东西不得好死吗？我都一一替你做到了，那么你呢？我的木塔，是不是该回报我了？”
圣女颇为嫌弃地将头转到另一边。
男子也不动怒，从自己手腕上解下了那条黑色的长布巾，将圣女的眼睛蒙住。动作轻柔，但不容反抗。
不多时，圣女便听到了关门声。
石室里的永安和陈娘子也听到了，但两边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等圣女放出去的蛊虫重新爬回她手上，她才彻底放下心。
“出来吧，他走了。”
是大渝话，永安就是能确定这话是对她们说的。
将那玉璧扣在镜子掩住的凹槽里，那柜子果然打开了。
石柜后面，也是一间闺房。
不过，这间闺房里的物件，大多都是竹制的。
最显眼的，是被铁链束缚在竹床上的红衣圣女。
陈娘子走过去，解下了蒙住圣女眼睛的布巾。
霍将军站在圣女对面，在南疆圣女的满目错愕里缓缓说道:“宴二娘子有礼了，我是霍永安。”
那南疆圣女是个一点就通的人，“竟然是霍将军?难道，南疆乱了?”
陈娘子皱眉，问道:“难道圣女你未曾下令南疆对大渝出兵?”
那圣女比方才见到永安时还要震惊，“我被困此处，已有半年之久了。”
如何下令?
陈娘子自己检查过了，锁链是寻常锁链，对永安点点头。
永安才要抽剑劈断锁链，便被圣女制止了，“别，凭我三人之力，躲不过天问的，还是先绑着吧。”
“天问?”永安同陈娘子异口同声。
这是什么惩戒手段吗？
“天问，就是方才再次与我说话的那个人，也是他将我困在这里的。”
圣女脸上没有任何被困的屈辱，看来那天问除了用铁链捆了她，应当并未为难过她。
“那天问究竟是什么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在永安的认知里，南疆以女子为尊，女子的权柄远大于男子。南疆男子对女子都恭敬地很，更别说是一族圣女了。这天问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敢绑南疆圣女。
圣女踌躇片刻，还是据实以告:“天问，他是我阿娘炼制的药人。”
南疆曾经有一个叛乱的部族，前圣女施蛊术，灭了整个部族。只有一个小男孩，他因为年纪小，心思纯善，竟并未被蛊术影响。
前圣女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颇为稀奇，便将那小男孩领回了朱雀楼。
后来，前圣女外出历练，成亲生子，直到被拆散才带着小女儿重回朱雀楼。
彼时的前圣女，已经变得暴戾乖张。她觉得自己之所以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都是因为自己太弱了。
若她足够强大能对抗整个部族，定是没人敢反对她。
于是她便想到了她至今还未尝试过的秘术。
而重回朱雀楼的圣女，被限制了自由。只能将目光投向了她一手带出来的小孩子身上。
估计前圣女自己也没想到，为了强大自己培养出来的刀，却成了禁锢自己女儿的利器。
陈姐姐了解过南疆这一部分秘术，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可南疆药人，他们都会有些问题吧?断手断脚，或是心智不全。”
这两者，药人皆备其一。不该有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