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这些人拔了毒爪毒牙，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偏安一隅这些年，军备还不如回鹘。
收拾起来容易极了。
霍将军非常不满!遂，将那南疆圣女单独关押，时不时过去挑衅一番，距离那圣女被擒，已有三天，那圣女已经形容枯槁，生不如死了。
可每每有人问起，霍将军比陈娘子都板正，还颇为无辜的反问:“是吗？那圣女瞧着白白净净的，可不像有什么问题的样子。”
了解霍将军脾气秉性又闲不住嘴的，一个也没跟来。仅有一个陈娘子，她原本就是霍将军说什么都对的架势。再加上这下兵不血刃端了南蛮的老巢。医书典籍，乃至南疆巫术，应有尽有。通通被永安翻出来，归置在架子上，随陈娘子看。这可是圆了陈娘子的愿了。若不是永安在一旁看着，那陈娘子，真是要手不释卷，废寝忘食了。
如此一来，便更不会对霍将军暗地里变着法折腾圣女的事多嘴了。
而郢城那些人，就只一个萧无意读过些兵书，他还是个头次保家卫国的毛头小子。哪里敌得过霍将军这久经沙场的老兵痞子。
看霍将军这忧心战俘的殷切模样，小萧将军一个心软，连牢房钥匙都给永安保管了。
这下，霍将军更是时不时去探望一下那天之骄女。
这第四日天刚亮，便又去了。
那圣女躺在竹床上，见来人是她，便闭上眼睛，决议不听不看。
霍将军，那毕竟不是一般人，也不需她有什么反应。
而且早在第一天将这圣女单独关押时，永安与她很不愉快。霍将军，那若是朝堂为官，定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那火爆脾气也就摄政王殿下和她兄长能来劝一劝。
偏生郢城来的这些大渝援军，一个个都被霍将军那张脸迷惑了，以为能长得这般齐整，那这位慕郎君定是个谦谦君子。
哪知道，娇滴滴的圣女与这君子闹了个不愉快，这君子当即就将那圣女手脚筋挑断了。那手法干脆利落到典刑多少年的老狱卒都叹为观止。
霍将军当时翻出早被毒得焦黑的银丝手套，面不改色地陷害道:“她使计害我，我是出于自保。”
明明处处都是破绽，但就是没人细究孰是孰非。恨得楚歌圣女咬碎了一口银牙。
于是这霍将军再来，她便都是这半死不活地模样。可每到最后，总能被霍将军激地恶语不断，没半点风度。
霍将军今日不知从哪里寻了块醒木大小的石头，重重在那石桌上磕了一下。
“我们今日说说，天问，如何？”
那圣女仍旧将头扭着，纹丝不动。
也不怪她，第一日时，霍将军亲身上阵，拿那些年看街头杂耍的经验，给这圣女学了学，她的南疆，究竟如何不堪一击，惹恼了那圣女，她便提了惨死上炀的永安的娘亲。于是同样恼羞成怒且行动自如的霍将军，亲手挑断了宴楚歌的手脚筋。
并且第二日，讲笑话一样戳了圣女一家天各一方的痛楚。听得那圣女咒骂不止。永安却学收敛了脾气，站在一旁听她满嘴胡诌。
第三日，霍将军像老和尚讲经一般提了这圣女自身的诸多毛病，像是刚愎自用，眼高于顶，坐井观天。霍将军那些年同杜老头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磨出来的嘴皮子。在这短短几天里，施展地淋漓尽致。
那圣女，也从最初的怒不可遏，到如今的麻木。
不过霍将军并未因对手麻木而觉得索然无味。她今天准备学长安说书人，好好讲一讲，天问。
“你应该是半真半假地同们讲了那天问的身世吧，我相信他是前圣女，也就是你的娘亲灭族剩下的那个孩子，却不相信是前圣女将他炼成了药人。”
楚歌动了动脑袋，却并未转身。
永安接着说:“其实，你最大的破绽，来自天问。你将天问试做你的耳目，让他为你打探消息，可你并不知道你的耳目都去过何处吧？”
明明是该好好奚落那圣女一番，可永安的兴致也不高甚至还有些低落。
低落？楚歌圣女都要被这两个字气笑了，一个天天过来耀武扬威的人，会低落？
“天问去过陇安，我见过他。那时，他还是个正常人。”
永安加重了正常人三个字的音。
也不由得让楚歌晃神，正常的天问是个什么样的呢？
是个一直都带着笑的小郎君，哪怕遭逢巨变，也从不怨天尤人。他热心帮助南疆的每一个人，南疆无人不赞一声好儿郎。
也是这人，总是会给她备上一碗藕粉丸子。哪怕连她的亲姐姐都对她说好自为之。他也从没背弃过她。还自愿成为她的药人。
可她做了什么？!她毁了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霍永安说得不全对，天问并不是在演戏给霍永安看。他的心智，也被她用蛊术控制了。放大心里的狠厉与绝望。
她当时只是觉得，一把刀，不该有自己的情绪。而他对她的这种情愫，虽难得，却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可她躺在这里已是四天，她发现她最想听到的，是天问的消息。
所以哪怕她厌恶霍永安，其实每日也是盼着她来的，只为她可以漏下那一星半点的天问的消息。
等她看见霍永安错愕的眼神，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转过头来看着霍永安了。
“你想知道那天问的消息？”霍将军飞速调整好自己的神色，眼珠转得飞快。盘算着如何诓她。
那圣女仍是嘴硬，不肯漏半点口风给永安，硬邦邦道:“不想。”
而霍将军又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你不想？我却偏要说，那天问，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弃了你逃走了!我瞧那架势，怕是不会为你赴汤蹈火了。”
霍将军这话，说得几近恶毒，因她觉着，若如今是她和慕珣瑭处在宴楚然和天问的境地里，而慕珣瑭弃她逃走。她定是要气到自己长好手脚筋，同这群蛮子玉石俱焚的。然后去找慕珣瑭，将他绑在她目光可及之处。
但宴楚然却笑了，声音听来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她说:“这样啊，也好。”
便转过头去不再理霍永安了。
霍永安也无意再挑衅她，拎上醒木便出门了。
才打开门，便发现站在门口的小萧将军。那小郎君年岁不大，脸皮却是不薄。半点没有偷听被抓包的窘迫。
等永安锁好门，走远，确认那圣女听不见才问:“为何不告诉她真相？”
她明明恨那圣女入骨了，为何不告诉她，天问死了。
天问死于霍将军的靴底刀，登时就断了气。
当时不过是永安同陈娘子联手诓了那圣女。
永安却难得的，没有口出恶言，“你年岁还小，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连那圣女自己都没瞧明白自己的心意，这不过年仅十三的小郎君，定然是不会明白的。
他们两个都不明白，这世上，最大的希望，便是，他仍安好。
霍将军也是最近才懂，她只要想到慕珣瑭在长安等她，她都恨不得拿个蛋壳将自己包裹起来，不愿受一点伤的。
她受伤了，慕珣瑭会不开心，慕珣瑭不开心很难哄的。
萧无意大声辩驳:“我今年都十三了!也是十三就能上战场的大人了!同那霍将军一样!”
永安挑眉，这才回身好好打量了这个小将军，说是小将军，不过是永安为了他面上好看才尊称一声，萧无意其实并无一官半职，守卫郢城也是自发自愿的。
“你竟然识得霍永安？”不怪永安吃惊，哪怕她战功赫赫，也会因女儿身惹人非议。倒是鲜少听谁说过，同她一般，是个极了不得的事。
“虽未见过，但向往已久。”他只是觉得，假以时日，他也会同霍将军一般，名震边疆。
永安笑了，“我仔细推演过你的战报和军策，你不必羡慕她，她任性妄为惯了，行军之处难掩傲气，但你不同，你每一步都极有成算。不过是缺个好师傅，从旁提点。小子，待南疆事了了，我替你寻个师父可好？”
萧无意虽年轻，但却极有主意，旁人听到这话，自是千恩万谢了，他却没有，甚至还问道:“何人？若是籍籍无名的，便算了。我可不是何人都拜。”
永安失笑，那醒木在他肩上一拍，“霍家军主帅霍均，可够资格教你了？”
这次轮到萧无意愣住，“霍，霍，霍，霍帅？!”
萧无意艰难将这二字说出，忙不迭跟上永安，“慕将军你可不要骗我!你真能让霍帅收我为徒？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霍帅!霍帅会教我一个半点根基都没有的兵吗？”
甚至他还不算是个兵呢。
永安回身，在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或许，我该向小将军重新自报家门”
霍将军抱拳施礼，“在下，霍帅帐下，跳荡先锋霍永安。”
大渝开朝至今，唯一一位越制统领的跳荡先锋。
“霍，霍，霍，霍将军!”萧无意活了十三年，才发现自己可能是个结巴。
“你，你为何不能收我为徒？”霍将军也是用兵如神，其实方才，他也不过是想说，拜她为师。
“我嘛。”这是萧无意见到霍将军以来，第一次见她笑得像个女儿家，他听见霍将军说，“等战事平定，我有比收徒和接管霍家军更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