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柳初元收拾了医箱子,秦五丫神色微动,从腰间取了钱袋塞到王婆子手里,轻声道:

“我等下得赶去北郊的场子看一眼,劳烦嬷嬷去跟柳大夫走一趟。”

王婆子点头应是并没多想,只柳初元闻言却忽然看了秦五丫一眼,凤眸微挑,只笑不语。

秦五丫侧身,避开柳初元的视线,与林氏说起了话。

林氏知道秦五丫要去北郊的场子便忍不住嘱咐了秦五丫与秦大山带两身御寒的秋衣。秦五丫一一答应着。

只等林氏说道要给秦大山在带一床压身的被子时,秦五丫才忍不住蹙眉道:

“再两日便是冬至了,到时候场子里会给伙计放一日的假,二哥自会回来。”

“对,都冬至了。”林氏的音量顿了顿,没在说话。

秦五丫知道她这是在想老秦家的日子了,虽然秦五丫也不知道就这样的一个家还有什么好想的,可秦五丫明白,林氏与自己终究是不同的。

那个家再不好,林氏也里头生活了十几年,习惯了对她不好的老伴,也习惯了懦弱的大儿子,胡搅蛮缠的媳妇,还有才出生几个月的小孙女。

秦五丫也没再言语,林氏要是真想回去,秦五丫也不会拦着,旁人的日子原就不是她能决定的。可若是林氏想明白了愿意留下来,她也自会好好待着,替她养老送终。

人都是奇怪的生物,不管好的坏事坏的记忆原就不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自己是如此,更何况是林氏。

“柳大夫这边请。”

王婆子的声量将秦五丫的思虑从新拉了回来。

秦五丫收了脸上的恍然,侧目望向房门口,却正见柳初元也回身看了过来,似笑非笑。

秦五丫正了正神色,嘴角挂起浅浅的笑意,举步上前道:“劳烦大夫了,五丫提我二哥谢过柳大夫救我二嫂的性命。”

“若真要谢我,何不自己随我走一趟?”

柳初元挑眉,语气略显得轻佻,惹的前头与他引入的王婆子也不由微愣。这大夫怎生这般说话。

“从这处去郊北一趟要废不少脚程,五丫现在便要赶着去了,怕是不能赔柳大夫走这一趟,请柳大夫见谅。”

秦五丫脸上的笑意不减,可这话里却带着淡淡的客套与疏远。

“不过程诊金王嬷嬷已经带上了,柳大夫放心。”

‘诊金?放心?!’

柳初元凤眸扬起。神色略微变了变:

‘这丫头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觉得自己要她作陪,只是怕被赖了诊金?’

柳初元失笑,他何时看上去竟让人觉得这样小气了。

三人一路行至院门,左拐出了小路便是千万宝芝堂方向,而要去北郊却是要往右走。秦五丫顿了脚步,轻笑道:“柳大夫与此别过,一路走”

秦五丫的‘好’字还未出口。柳初元却忽然摆手,止了她下面的话,只扬眉笑道:“既然你不愿意陪我回宝芝堂,不妨换一换,我陪你与郊北走一趟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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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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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大夫,我记得宝芝堂现下可只有你一个坐堂的大夫,你这般与我去了镇北怕是不好吧。”打发了王婆子带着方子先去医馆抓药,秦五丫微沉了脸,勉强维持了镇定。

“无妨,天下患者这般多,原就不是我柳初元一人能治的了的。”

柳初元耸了耸肩全然不在意秦五丫脸色的变换,只笑道:

“我刚刚可听你娘说让你给你二哥带衣裳的,怎么你出来时却什么都没带?”

“待冬至,他归来自然收拾了,不需我再费事。”

秦五丫知道这柳大夫是在有意拆穿自己刚刚的走神。只她听了也不恼,全当作没听懂转身便走。

“那你去郊北要做什么?”柳初元不紧不慢的跟在秦五丫的身侧,随口搭着话。

“闲逛。”秦五丫轻笑,胡扯。

“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这样的天气,姑娘一人去北郊闲逛,可真是要兴致。”柳初元也笑,只那笑里的一丝饶有兴味的戏谑,让秦五丫有些不喜。

“柳大夫岂不比我更有兴致?”秦五丫憋嘴,有些讽刺道。

柳初元的肤色偏白,长了一双狭长上扬的凤眸,鼻梁高挺,唇形略薄,若不笑时看着倒有几分江南书生的雅气,只一开口便让人觉得雅气换成痞气,风流成了轻佻:

“我与姑娘不同,姑娘只是闲逛,我却是陪佳人闲逛。”

秦五丫抿嘴,脸黑如锅底。

柳初元似是没有看到秦五丫的恼怒,依旧笑的风流得意:“半月未见,我瞧姑娘的面色颇好,可是身上的伤好全了?”

“你怎知我身上原带了伤?”秦五丫挑眉嘲讽:“莫不是柳大夫原不是医者,却是个风水术士,能掐会算?”

“你若要这般想,却也不差。俗话说医易同源,五行、堪舆、观天、数术、相术、医术原就是同宗同源,相通相鉴也实属正常。”

柳初元低笑:“我是医者自也会看人面相,虽说断不出你的前程凶福,但至少还能看的出,你曾招了血光之灾,这一灾且还不小。”

“还真是血光之灾。”秦五丫无奈苦笑,看了看天色:“得走快些了,现下日头短,若是行慢了,只怕得饿上一顿。”

行了近一个半时辰,两人终于远远的看到了新厂入口,柳初元眯了眯眼道:“原记得这处是一家织染坊,怎的现下改了行当?”

“确实改了行当。”

秦五丫促狭一笑转身对着柳初元微微福了福:“柳大夫,此处已是北郊,你若有赏景的兴致且好好逛一逛,我却要去忙了,便不打扰柳大夫的雅兴。”

“你是打算把我丢在这处?”柳初元扬眉,低低一笑,眼尾眸光流转,颇为勾人。

秦五丫嘴角抽搐,这个‘丢’字他是如何说出口的?

“姑娘来了,掌柜的正在后院呢,新到的帐房先生也来了。”

带路的是王二。

王二从前是来客居的跑堂,后头被安排在来铺面前负责小窗口处糕点糖果的出售,这次新场落成便被吴掌柜提来做了个负责运送的伙计小管事,换做现代就是运输经理,当然这个运输经历目前还身兼董事长助理的工作。

秦五丫跟着王二往后院走,那里有一处朝东的小屋被改作了秦五丫和吴掌柜两人的临时办公室。里面不但备下桌椅纸笔,另还有一排加了锁的樟木柜子,柜子里则放了进出登记的账册和备用的银钱。钥匙是秦五丫和吴掌柜一人一把的,不过秦五丫却从未用过。

今日秦五丫是来和与吴掌柜商谈这一月的备货预算,另外则是看看吴掌柜新招收的一个负责厂内细账的帐房先生。

新来的帐房姓余,四十出头的年岁,听说年轻时在南边讨生活,给南边的制造大户江家做过帐房,虽只是某个分铺的二帐房,可这经验实力也足够让秦五丫高看一等。

换做现代说法,这余掌柜的前职是世界五百强,华南地区分公司财务部副总监,现在换到秦五丫和吴掌柜的小厂子来做帐房绝对算是屈尊降贵。

因此吴掌柜才特意今日里约了让秦五丫见见,这其中也不乏是为了给这位余姓帐房先生面子。

“柳大夫?”

行至临时办公室,秦五丫忽然顿住了脚步,转身看了看柳初元,轻笑。

笑中的意思很明显了,接下来的谈话涉及商业机密,外人不好跟着听。

柳初元会意,也不再纠缠,只笑道:

“我看这地界风水似是布不错,正想随便看看,秦姑娘请便。”

风水布局?

还真是个神棍,秦五丫黑线。

时近申时三刻,秦五丫从临时办公室出来,却见柳初元也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一盏茶水,正坐在院子里一棵枯了枝的玉兰树边上,一边磕着瓜子顺嘴抿一口热茶颇为悠闲自在。

“好了?”看秦五丫出来,柳初元笑,将手里的瓜子撒在石台上:“要回去了吗?”

“柳大夫果然哪里都能得来自在。”

秦五丫看他的做派实在哭笑不得,便也不想在多说,直接出了院子,也不知还赶不赶的上今日的夕食,若是还赶不上少不得又要听一顿唠叨。

这一路走的,柳初元倒是比来时沉默了不少,甚少问东问西的,只一双眸子却始终未从秦五丫身上移开。

起初秦五丫还会觉得尴尬便时不时去回看一看,却见柳初元的脸上一脸笑意,意味不明,便让秦五丫断了与他讲道理的年头。只自个儿埋头前行,全当他是个不存在。

酉时初,秦五丫行至镇西,夕食自是已经赶不上了,柳初元提议去附近还开着的小食铺子吃碗汤面垫一垫肚子。

秦五丫刚想开口拒绝,却忽觉腹内一阵咕噜乱响,尴尬之余也实在难受,便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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