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景文学 > 其他小说 > 宋新元冯灯 > 14 难解难分
当宋新元打算更进一步时,冯灯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在沙发上,含着血腥味说:“你还是没有半点长进,脑子里净想这种事,白长了一个脑袋。”

“疼。”

宋新元低吟一声,眼里迅速溢满泪花,泪水不断顺着眼角滑入双鬓,鼻头红通通的,看起来分外可怜。

冯灯瞥见宋新元左臂上的纱布泛了血,是被自己压的。他松开手,站起身道:“自作自受。”

这四个字不仅是嘲弄宋新元此刻的荒唐行径,而且暗讽了宋新元帮他挡刀的事。

“对,都是我自找的,”宋新元意味深长地问,“你要不让我更难受点?”

刹那间,气氛变得暧昧起来。冯灯觉得宋新元无药可救,都这种时候了还勾引自己。

宋新元似乎知道他的想法,盘腿坐起来,露出一个恬不知耻的笑:“反正你缺个对象,职业又特殊,平时也没空找人,不如考虑考虑我?在我借住的这几个月里,随便你怎么玩,不用担心我纠缠你,等我离开就跟你一拍两散。”

如果赵炎在这里,肯定会为他着急:新元哥哥,你太笨了,不是这样追人的,你爱得太笨了!

可惜宋新元忘记咨询恋爱专家,自认为除了身体,别无所长,反而走错了方向。

“你找过多少人?做好防护措施了吗?”冯灯面色阴冷,语气里带着厌恶,“我原本以为你和宋砚青不一样,结果是我高估了你。”

“我爱找谁就找谁,一年找365个男人,日夜不息,你管得着吗?你凭什么干涉我的私生活,你是我什么人?”宋新元听冯灯提起他爸爸,就不高兴了,连珠炮似的怼了回去,稍后又加一句,“是你先撇下我的。”他哽咽着,眼周红了一圈,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冯灯听出他在说气话,神情缓和了一些:“做事之前,多为你妈着想。”

“别假惺惺的,你明明知道,我妈早就去世了。”宋新元怀疑地看着他,“怎么,你想做我妈?”

“……”冯灯再次确认宋新元不是来找他复合,而是来找茬儿的,“不可理喻。”

“就你会用成语?我也会,不可思议、不可开交、不怀好意、不——”

冯灯伸手捂住了宋新元的嘴,手掌之下的半张脸软乎乎、湿漉漉的,脸的主人气鼓鼓地瞪着他。突然,他感觉手心酥麻,条件反射地放下手。

异样的触感惊醒了他,他冷静片刻,发现自己在跟宋新元吵架,甚至差点失去理智,他想,不能再和宋新元待在一起,否则不知不觉就被宋新元拐进了沟里。他转身准备回屋,就在这时,宋新元的手机响了起来,刚好在他旁边的茶几上。

“谁的电话?”宋新元躺着问。

冯灯斜他一眼:“孔导的。”

“帮我拿过来,我手疼。”

他一只手臂骨折,另一只因为冯灯受了伤,即使装可怜,也趾高气扬的。冯灯瞟见他流血的伤口,又坐了回来,将手机递给他,顺便帮他接通电话。

宋新元按了免提,跟孔琢打招呼:“喂,孔导,您最近怎么样?”

他的声音清澈而平和,不见一丝脆弱,与之前判若两人。冯灯猛然想起来,宋新元是个演员,有许多面孔,不知道哪一面是真的,哪一面是演的。

“好着咧,小宋,据说你又受伤了,没事吧?”孔琢问。

“没事儿,好得差不多了。”宋新元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就成,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外景的拍摄场地确定了,在千阳市某个县城,离医院近点,省得到处跑。房子已经搭好,道具齐全,其他的角色也定好了演员,等资金到位就可以找个好日子开机了。”

《外科风波》有两个拍摄地,一个是内景,主要在千阳大学附属医院的分区拍;一个是外景,需要另外找地方。

孔琢继续道:“听贾英俊说,你这二十天的见习成果很不错,所以我想缩短你的学习周期,从三个月减为两个月,剩下那个月和大家一起进行集训,你觉得怎么样?”

宋新元自然不敢有意见,毕竟他多留一天就多浪费一天的资金,但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是个噩耗,因为这样一来,他和冯灯同居的时间只剩四十天,但他的复仇计划毫无进展。

“很好,我也想早点与大家汇合。”宋新元强颜欢笑道。冯灯一直盯着他,发现他变了脸色,声音仍维持原样。

“好,台词都背会了么?医疗剧的台词不好记,你辛苦点,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就问问冯医生,他是专家。对了,冯医生在你身边吗?”

“背会了,他在。”宋新元把手机交给冯灯。

“孔导,您好,我是冯灯。”

“哎,冯医生,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搅你了,不知道你和新元相处得怎么样,他没有给你添麻烦吧?如果他哪里做得不对,你尽管调教。”

冯灯抬起头,撞上宋新元的目光,答道:“好。”

“等新元康复后,我想劳烦冯医生手把手教新元做手术,教他指挥助手和护士,教他给患者看病。我们那个剧本有大量手术,他要是不学会操作就进片场,必定会闹笑话,所以请你费点心。”

“您不需要客气,这是我的工作。”

“谢了,那先这样,我们有空见面聊。”

“嗯。”

孔琢最后唠叨了宋新元几句才挂了电话。宋新元收起手机,站了起来,走了没几步被冯灯叫住。

“坐下。”

“干啥?”宋新元焦虑症发作,没心情理会冯灯,只想回房琢磨自己的计划。

冯灯从电视下面的橱柜里找出一个医药箱,回到沙发前,淡淡地说:“上药。”

宋新元明白,冯灯对他转变态度是因为孔琢的电话,而他努力那么久却将冯灯越推越远,不禁有些烦闷。

“你什么意思?”他坐在冯灯身边,膝盖挨着冯灯的膝盖,伸出左手,故意曲解冯灯的行为,“你该不会爱上我了吧?千万别,我只想和你打个炮,咝——”

冯灯无视了他,把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腿上,解开纱布,用酒精棉签洗掉血,沾了碘酒擦伤口,最后重新给他包扎起来。

宋新元望着冯灯专注的表情,咬咬牙,使出杀手锏:“冯医生,我好想看你穿白大褂搞我……靠,轻点,疼死了!”

“活该。”

“对不起,我错了。”

宋新元低声道歉,语气挺失落的,待冯灯包扎完,怏怏不乐地跑回卧室。

冯灯收拾着医药箱,若有所思。他发觉宋新元和他独处时总是喜怒无常,跟在别人面前完全不一样,令他捉摸不透。

一墙之隔的次卧里,宋新元躺在床上,不甘心地啃着手指头。他清楚,一个人如果喜欢另一个人,不管在哪种情况下都不舍得让对方疼,而冯灯今晚反复折磨他,叫他认清事实,冯灯已经不在乎他的感受了,任他哭,任他喊,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宋新元伤心了一阵子,接下来几天尽量躲着冯灯。到了周一,赵炎的手术提上日程。只有进行扁桃体肿物切除手术,送到病理科检查,才能确定他是否得了恶性肿瘤。

手术之前,赵炎的情绪不太稳定。冯灯说手术可能导致声带受损,他对此深信不疑。他闹着不肯做手术,想多拖一会儿,下午,他突然发烧,而且咳出了血,吓坏了路腾达等人。

看片室内,冯灯指着赵炎的片子说:“扁桃体肿物扩大,必须尽快切除,以免造成转移。”

路腾达拼命点头:“切切切,你是医生,你做主。”

“好,马上让他签字,手术三点开始。”冯灯将拟好的手术同意书递给路腾达,转身出去做术前准备工作。

宋新元在赵炎的病房里劝了半天,终于劝动赵炎签字。赵炎靠着床头,慢慢吞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如赴刑场,白着脸说:“别忘了给我买炸鸡。”

宋新元笑了:“等你病好了,我买肉给你炸,想吃多少吃多少。”

“也要等你手好了才行。”赵炎开心起来,气色红润不少。

三点之后,赵炎被推进了手术室。宋新元也跟进去观摩冯灯做手术。赵炎全身注射了麻醉药,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他的手术采纳的是等离子技术,既能减轻疼痛,又能节约时间。冯灯是主刀医生,为了以防万一,梁仕章主任亲自给他打下手。傍晚,他们顺利完成了这台手术。

当冯灯走出手术室,路腾达就站起身来:“冯医生,赵炎怎么样啦?”

“昏睡中,手术很成功。肿物已经送病理,接下来一周耐心等待检查报告吧。”

“好的,好的,辛苦你了,冯医生,赵炎有点任性,喜欢无理取闹,但他心眼不坏,麻烦你多担待。”

“没事,”冯灯想到自己为了恐吓赵炎而说的谎话,难得温和地叮嘱,“术后九小时可以进食,近期不能吃辛辣刺激性食物,让他别熬夜,按时吃药,少说话。”

路腾达连连点头,暗中称赞:冯医生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冯灯今天结束了一台手术,早早便下班回家。宋新元与冯灯错开时间,熬到晚上十点才离开医院。他独自走在路上,裤兜里的手机不停地震动着。

他犹豫片刻,拿出电话,颤抖地点了接听键:“您好。”

“求求你,不要给我转钱了,放过我吧,”一道沧桑而刻薄的声音传到耳旁,口吻嫌恶又冷漠,“我看见你的名字就想起你爸。你是不是存心让我不好过?你爸害死了我儿子还不够,所以要你替他恶心死我吗?”

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不愿意给宋新元任何道歉的机会。宋新元握着手机,失魂落魄地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天空下起雨来,微雨落在他脸上,远远没有五年前的雨点重。

五年之前,他爸宋砚青因手术操作失误,“杀”了一个年轻人,被患者家属告上法庭。冯灯是那台手术的助手,本应该有连带责任,但一组照片使他成为受害者,有人保下了他。

那组照片任谁看了都会震惊,千大知名教授、千大附属医院的院长候选人宋砚青,居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更可恨的是他性骚扰了自己的学生。

照片上,宋砚青从背面抱住冯灯,在旁观者看来,他明显想猥亵冯灯。那时候网络虽然不如现在发达,但人言可畏,传来传去,这件事就变成了“宋砚青性侵男学生”。

事后不久,冯灯拿到职称,从住院医生升为主治医师。旁人都说,冯灯背后插刀,是个十足的白眼狼,当宋新元找他对质时,他没有否认,还主动提了分手。

宋砚青医疗事故的官司打了一年多。关押后不久,宋砚青被查出患有重度抑郁症,几度试图寻死,这没有引起法官的同情,反而意味着他很可能是在发病的情况下做手术的,更是罪加一等。最后,冯灯为原告出庭作证,揭发宋砚青用错药致使患者死亡,将宋砚青打入“死牢”。宋砚青从此身败名裂,被吊销医师资格证,判刑三年。

好在厉明洲家里托关系减少了新闻报导,使宋新元安生度过了那段日子,然而仍避免不了被熟人用有色眼镜看待。因此,他几乎与所有人断绝来往,辍学,卖房,丢下牢里的宋砚青,逃离了千阳市。

他嫌当模特太轻松,总是回想起过去,回忆起冯灯,总是做噩梦,所以他甘愿受骗,去某个小公司当练习生,即使没有唱歌跳舞的天赋,吃了很多苦,他也坚持留下来,像找到了一个梦想乡,那里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指着他说,“看,这是那个性侵男学生的杀人犯的儿子。”

当年,无论别人怎样议论宋砚青,怎样咒骂宋砚青,宋新元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因为他爸爸曾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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