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董华点头，“是的，是蓝正，她什么都跟我说了，她为什么离开家族，蓝正又为什么要杀她，她说，她生下了孩子，是个女儿，她觉得自己在劫难逃，但不愿意一切连累到无辜的女儿，她想把你托付给我，让我好好地照顾你，把你抚养长大，而我，当时确实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给吓到了，我心中暗暗地猜想过她可能是哪家大户的名媛淑女，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背后的身份，竟是欧洲蓝家的小姐，那怎么是我敢抗衡的存在啊，欧洲蓝家，这四个字光是想想我都觉得害怕，我胆怯了，我不敢再向小悦承诺什么，我只答应她，我愿意抚养小孩，可继续在一起这种事，我却再也没有勇气说出口了，第二日，就是小悦把你送到我们家的那一天，那个雷雨天……”
郁小暖打断他：“你不用说了，那天发生的事，我都还记得。”
郁董华流下眼泪：“小暖，爸爸是个没用的男人，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你的母亲，小悦就在你我的眼前死去，这对我，是极大的痛苦，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办法好好睡觉，我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不断重复小悦死去的模样，我被这样的痛苦日夜折磨着，同时我又非常害怕，我怕你被蓝家发现，而那时雪婷也接受不了你，因为你的事她天天和我吵架，我的生活被弄得一团乱，根本无心工作，我只有把你锁进院子里证明我对你并不在意，这才慢慢平息了雪婷的怒火，我这样做，一是为了安抚雪婷，二是我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对你来说，这样反而是更好的生活方式，我是怕死，但爸爸也不想你死，当时你还是个孩子，你那么可爱，那么娇小，爸爸怎么忍心把你置身于危险当中呢？”
郁小暖唇角一勾，淡淡地道：“所以你这一关，就足足关了我十几年。”
“是的。”
郁董华嗓音苦涩，一张憔悴的脸上写满沧桑：“我关了你十几年，很多家族都知道我郁董华有一个私生女儿，但很少有人真正见过你的面，为了保护你，我连宴会都只带你参加过一次，那次你还落水了，记得吗？”
郁小暖轻笑：“怎么忘得掉？”
那次落水，是商逸寒救她起来的，她一直记得。
郁董华垂下眼眸，静静地说道：“这些，都是我曾经以为可以保护你的方式，但一方面，我也在逃避，你是你母亲的翻版，虽然小时候还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可是你的个性，你的笑容，你笑起来弯弯的眼睛，都像极了小悦，你每天蹲在树下那认真绘图的样子，就像曾经的小悦认真弹着钢琴的样子，我常常偷偷跑去院子里看你，每次看你画画，能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画上好几个小时，为了不打扰你，我也站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看上你几个小时，每次看到你，就像看到你的母亲，这对我，既是痛苦，又是幸福，小暖，是你母亲为你取的名字，她希望你能温暖地长大，无论经历多少挫折，都能温暖自己，温暖别人，像阳光一样，就像她曾经告诉我她的名字，因为一生下来就笑得眼睛弯弯的，像是月牙儿，所以她的父亲为她起名蓝悦，有月牙儿的谐音，同时又希望她能过得快乐，喜悦，我把这些都牢牢地记在心底，你越是长大，越是像小悦，你的个性开朗，听佣人们说，还时常喜欢模仿电影里的角色，那个时候我想，再等你长大一点，我就不再关着你了，我要给你自由，让你去过你想过的人生，可没想到，在那之后没过多久，我们家就，破产了……”
郁小暖轻轻地呼吸，风从她的耳畔吹了又过。
郁董华叹息着说：“无法带你出国的原因，你多少也知道了，出国的风险太大，爸爸不敢随便冒险，毕竟，爸爸不是一个人，我不得不顾虑整个郁家的存亡，我把你留在国内，是我以为最正确的方式，因为我觉得你聪明机灵，很多事，你一定可以处理好的，我相信你没有问题，但是……对不起，爸爸伤害了你，给你带来了那么多，那么多痛苦的回忆……”
郁小暖没有说话。
郁董华哽了声音，缓慢地说：“你还记得我们回国那天，我对你发了很大的脾气，我说你没有嫁入豪门的命，因为那时，我真的很震惊，你小时候，我最怕你抛头露面，不带你走，也是为你考虑，可是，我一回国就看到你的消息你的海报满天飞，你不再是那个被我关在后院里的小女孩了，你居然进了娱乐圈，你成了人人都晓得的国民女神，你还要和商氏总裁商逸寒结婚，我辛辛苦苦保护你，但是几年过去，我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我生气，我担心，我确实，对你说了很多伤害你的话，小暖，爸爸不是故意的，爸爸那个时候想不到太多事情，爸爸怕你出事，当然也怕我们一家人出事，可是小暖，爸爸是爱你的，不是因为爸爸别无选择，是，失去家人那种痛苦，我是不想再体验了，但亲情是不能拿来比较的，当我知道，我还有一个女儿，可是我却从来没有看过她，养过她，我不知道她的存在，她就这样默默地从世界上消失了，你知道爸爸心里有多痛吗？”
一夜过去，郁董华似乎苍老了许多，面对郁小暖，他再没有了之前的盛气凌人和高傲，他只剩下悲伤，和满脸乞求的神色：“小暖，爸爸只有你了，可不可以再给爸爸一次机会，原谅爸爸吧，过去的事，是爸爸错了，爸爸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我虽然是个懦弱的男人，我不太会保护家人，也比较现实，也没有当艺术家的想象力，可是，我真的害怕失去你，我不想给自己的人生留下这样的遗憾……小暖，我知道，现在和你说这些已经很晚了，如果，你还觉得生气，你就打我一下，我不躲，把你这些年所受的气和怨，都尽情地发泄在我身上吧。”
郁小暖转身，看着他：“你这样的身体，能禁得住我打几下？”
“那……我自己打自己？”
说着，郁董华挥动巴掌就要往自己脸上扇去。
“等等。”
郁小暖阻止他，朝他走过去，眉头一皱：“你做什么，手不要了吗？”
郁董华愣了愣，望向自己的双手。
郁小暖不提，他差点忘了，他的手上满是伤口，全是昨夜用石块砸铁链时留下来的。
当然此刻这些伤口都已被包扎好了，那些隐隐的疼痛和郁董华的心痛比起来，被他自然而然地忽略掉了。
郁小暖走到郁董华面前，郁董华突然就像犯了错的孩子，他不敢说话，怕自己说多错多，就只是怯怯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宣判而已。
郁小暖的眼神还是那么冰冷，不含丝毫温情，“我不能理解你以前做的事，就像你明明已经结了婚，却还是要去招惹我妈妈，骗她爱上你，你知道我妈妈对从一而终的爱情有多执着，曾经有一个男人非常爱她，但就是因为没有办法给她唯一的爱，他们没能够在一起，可是你呢，我妈妈为了逃开那种被人安排的生活，她来到了中国，遇到了你，可是你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结婚的事情，我妈妈她，只想有一份属于她自己的爱情，为此她可以放弃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生命，爸，你我之间谈什么原不原谅，我的生命，有一半是你给的，昨夜你拼死救我，我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就算我曾经怪你恨你，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就像你说的，我们现在只有彼此了，我不会计较什么，可是你对妈呢？你真正需要乞求原谅的人，她已经死了，她不可能再说话了，她被你骗了一次，就被你骗了一生，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逼不得已要分开送走，为什么她会选择死亡，除了蓝正的追杀，她还对你感到失望，我那个从未见过面就已经死去的姐姐，爸你想起她会不会觉得心痛？她也是你的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