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景文学 > 其他小说 > 霍永安慕珣瑭 > 第三十八章 我生之后,逢此百罹
“原是怨我,没同霍将军讲清来历,我是成王的管家娘子,今日有事来拜访北辰王殿下。”说着掏出了成王的印鉴,永安仔细瞧了瞧,是真的。可见真是凭印鉴求见北辰王殿下的。

可是……“成王是?”她没见过成王啊。

“已前往封地就封了,只剩我一个老婆子给他管着长安那座宅子,和宅子里那些宝贝。”

夫人言语之间,颇是落寞与追念。

永安歉然,“冒犯夫人了,还望夫人不要介怀。”

永安这才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位夫人,头梳单刀半翻髻,这个发式,活像在头上顶了个尚未拆解的沉香木,额上贴了花钿,是牡丹花样式的。柳眉细细的,分外好看。未点面妆,也并未描红。身上的对襟和外罩的斗篷,永安看不出是什么料子,她身上也没什么贵重首饰,也没什么名贵熏香的味道,想来,应当的确是个管家娘子了。

那夫人真是人生的美,又温柔。真不知怎么调教出来这样蛮横的丫头。难不成,这成王府上都这么调教丫头?

对着美人,永安语调总是很轻,“可是北辰王殿下入宫去了,还特意嘱咐会晚归,夫人可能要空等了。”

那夫人混不在意道:“既如此,那我便下次再来,不知小将军前往何处?”

“啊!”永安闻弦歌而知雅意,“我准备去揽月楼,不知夫人可赏脸同往?让永安一表歉意?”

夫人欣然答应。

永安领着那夫人去了揽月楼三层,比她兄长往上走了一层,第三层按一年十二个月份来排,分了十二间雅座。若是问永安,这各个雅座如何命名,她定是答不上来,若是问她这各个雅座主打酒水,她却如数家珍。

永安将人领进了首阳。领进门前,特意看了看牌子,还腹诽,这一月就叫一月便好,非要文绉绉说什么首阳,面上却一直挂着得体的微笑,同那夫人解释,“原本冬日不该坐这个厢,可我今日馋首阳的酒了,才来这里的,等下夫人也尝尝。这酒冬日喝也极好。”

当然,她说这话并没有什么依据,在永安眼里,酒什么时候喝,都极好。

那夫人却很信永安,“那一会儿我便多喝几杯。”

此话一出,永安对这美貌夫人的印象又好了不少。同她喝过酒的人不少,同她喝酒的女子却是寥寥。

掌柜的听说永安来了,亲自端了冷盘来,“小将军可有日子没来了,见你来这儿,我便知道,将军定是馋剑南烧春了,今天可得吃喝尽兴。”

永安也同掌柜的相熟,笑着回道,“那是自然,掌柜的别忘了记在霍侯爷账上!”

那夫人打量了周遭摆设,也暗叹此间主人心思奇巧,一应用具,杯碟碗盏,香炉迎枕,无不暗含春意。

但主要,还是借着打量屋子,多打量一下这位巾帼女将军。

双瞳剪水,英姿飒爽。是个好的。

“小将军的事迹,老身在内宅也多有耳闻。老身一直有个问题都想问问小将军。”

竟然有人想问她问题?永安新奇。

夫人见她并无反感,便开口问道:“像霍小娘子这样的女将,生平可有钦佩的娘子?”

夫人已经很是拐弯抹角了,她都已经想好答案与她预想不一应当如何应对了。

于永安而言,不仅有人问她新奇,这夫人的问题也新奇,她支着下巴想了想,“佩服的人?我阿娘啊。白璧无瑕,才冠长安。”

果然与那夫人预期不一致,“那当今大渝活着的娘子中呢?”

“活着的人?容姨和我家苏婉儿,不让须眉!”

夫人又问道:“仅有你的家人?”

“不是我家的人啊……”

永安仔细想了想那人的姓名。

“长孙蕊。”

那婢子又要开口呵斥她,被夫人眼神制止了。

夫人好奇道:“为何是她?”

永安不假思索:“因为她是神人慕珣瑭的娘。”

怕夫人不信,永安言之凿凿:“亲娘!”

“神人慕珣瑭?”夫人抿嘴忍笑,“此人如何个神法?”

“夫人你有所不知。”终于有不认识慕珣瑭的人同她探讨一二了,忙替夫人斟满酒,示意她边喝边听,“这慕珣瑭,的确是我见过,最难以琢磨的人。你说他广结善缘吧,连个被请进府里的知交好友都没有,那卢……卢老郎君。”想提卢尚书,话到嘴边打了个转。这卢尚书,就成了老郎君。

“那卢老郎君的确去过他府上,可你没见着,那老郎君被他吓得像个刚被老鹰薅了毛的鸡崽子。只敢坐在那儿瑟瑟发抖,讷讷称是。”

这一个比方,逗笑了在场的所有人,只那永安一脸认真。

她当时,是真的嫌那尚书给兵部丢人来着,甚至都想同那尚书说,你连慕珣瑭都怕,还敢忝列尚书之位,真是丢兵部的脸!

见那夫人仍旧一脸好奇,永安便又接着讲,“可你若说慕珣瑭为人冷清吧,同他接触过的人又没几个说他不好。我看不透他。不过此人,绝对是个温柔和顺又慷慨大方的好人!我还从未见过谁像他那般好说话呢。”

“那霍娘子便是因此,敬佩人家娘亲?”夫人想说,这慕珣瑭长成这般脾性,都是他自己的功劳,他娘亲并未出任何力气。

永安掰下一只鸡腿,递到夫人盘子里,低垂着眼,神情恍惚,不消片刻,便将自己那些回忆通通收回来,抬眼,又是生机勃勃的霍永安,“是,也不是,我敬佩她,原因有三,其一,是她养出了这样一个温润如玉且胸有千壑的儿子,其二是我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她像极我印象中的娘亲,看到她,仿佛看见我娘亲还在世的模样。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坚韧,夫君早亡,她替他稳住内宅,出谋划策。长子又早夭,她顾好小儿,又扶持好孙儿,偌大家业,着实不易。说句僭越的话,早年,若不是这小儿与孙儿是一同在她膝下长大,到如今,怕是早便兄弟阋墙了。”

那夫人深深看了永安一眼,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幽幽叹道:“她听到娘子这番话,定是要引娘子为知音的。”

因为永安说的这三点,正是她自夫君去后,最引以为傲的三件事。

是来日她去面见夫君,也要向他炫耀一番的事。

怪不得,自家那一直带着得体的面具拒人千里的小儿子,将人一直扣在府里。

太鲜活了,娇憨又机灵。

她那小儿,自小长在皇城,四平八稳,千篇一律。看似循规守礼。实则早腻烦了这一套。可长安城里有几个不是活得精致又虚假?

她原先很担心,像个老头一样的小儿子,怕不是真应了夫君给他拟的字,越长越像一块漂亮的石头。

她的确教过小七很多,但那都是为人处世的道理,可从没教过他敲钟诵经,戴佛珠焚檀香还茹素!那是大渝的摄政王吗?那是个没剃度的和尚!

每每小七说要去庙里进香的时候,她都担心她这小儿回来穿着袈裟,顶着戒疤,双手合十唤她长孙施主。

有一次中秋宴,小七喝醉了,就坐在她手边,安安静静的,然后一个接一个地问她问题,“阿娘,你说边关的月亮也这么圆吗?阿娘,你说她回来还会叫我漂亮哥哥吗?她还记得我吗?还想分我的娘亲吗?阿娘,长安不好吗?为什么她还不回来?她会不会嫌我沉闷又无趣?我要不要学些新鲜玩意?”

那天之后,她家七郎,学会了煎茶和钓鱼。她却再不担心她小七会出家了,心有牵挂之人,佛祖不收的。

原来自家只可远观的小七郎,早便在这红尘俗世里,寻见了自己的归宿。

既然他不说,那她便假装不知。

可这人都回来了,都在他府里过了个元日了,连隼儿都见过好几次了,他还死死地捂着,不让旁人瞧见一点儿。当然,太皇太后拒绝去想自己可能是旁人的事情。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嘛。

让隼儿随便寻个由头把小七困在宫里,她出来见见这位久仰大名的霍家小将军。

果然没让她失望,不愧是她家七郎瞧上的小娘子,她家小七郎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性子,正是需要一个这般恣肆又纯善的小娘子陪在身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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