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景文学 > 其他小说 > 霍永安慕珣瑭 > 第七十三章 岂无他人?不如我同姓
虽说整个大渝都不待见回鹘使团,但是并未在住处上苛待他们,一是陛下要彰显天朝上国的容忍雅量,二是,他们所在的驿馆已经是大渝最为简陋的住宅了。但即便是最简陋,也比被战事拖垮的回鹘强上许多。

所以此刻,黎真还能从他的窗前看见四时景物,尤其是那棵老树,枝干盘虬,上面虽然没有个一花半朵的,不可否认,挺有生机。但他讨厌这种生机。还有那一缸又一缸的睡莲,不知道这长安的花匠寻了什么法子,竟然让它在这个时节开得这般好。白的紫的,虽然不够绚烂,但在黎真看来,已经足够扎眼了。

大渝人可真奇怪,黎真心道,明明只不过是没有任何思想和趣味的植株罢了,比起石头也好不到哪去,可这些大渝人就是喜欢把这些朝生暮死的玩意摆在眼前,为了它们的灿烂而欣喜,为了它们的衰败而难过。简直是无病呻/吟!

随手扯烂了摆在窗边的盆景,任由那些草木汁液从指缝漏下去,此刻的黎真,已经没了方才的嗜血和偏执,头也不回,依旧看着院里那棵他叫不出名字的老树,声音空洞,还略有一丝厌倦,他道:“阿乌,你想回去吗?”

他是说,回到回鹘。

回鹘本来就是蛮夷发展而来,落后的蛮族部落,等积攒够实力,便开始羡慕周遭开化且儒雅的外邦礼仪。车马牛羊金银珠宝,流水一样送出去。换来些华而不实的绸缎竹简,东施效颦一般装点自己。贪心不足之后,便开始不安于现状,派更多人去学了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装点门面。

原来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自从他来了长安,见过长安风物和长安的繁华热闹。才发现,原来回鹘才更像个笑话,回鹘王城,才是个最大的西贝货。完全仿照大渝都城的建造,却又处处透着贫瘠凉薄。

他是绝对不会想再回到那个地方的,不过若是阿乌想,他可以想办法送阿乌离开。

阿乌不懂那些,他只认黎真一个人,很诚实地摇摇头:“不想,我只想陪在殿下的身边。”

黎真叹口气,不该问他的,阿乌小儿心性,没那么多杂念。他一个南疆药人,这些年下来能知道效忠自家殿下都实属不易了,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叫家国将亡呢。

“那如果我死了呢?你是为我报仇,还是随我一道?”说来可笑,他一国二皇子,也算天皇贵胄,可自家兄长登基那么多年,他却仍旧是个二皇子,连回鹘宗室都在议论,一奶同胞也会相互忌惮。一奶同胞?黎真嗤笑,若真是一奶同胞,他今日或许就不会期望这些人都死了才干净。

他那所谓的陛下兄长,可还记得自己做过多少荒唐事?怕是连他自己心里都没底。阴私污秽的二皇子,真是可悲又可笑!

他这回鹘皇子做到如今,唯一舍不下的,竟然只有一个懵懵懂懂地陪在他身边的药人。回身摸摸乖巧跪在他身边的阿乌的头,声音是他从未有过的温柔,“阿乌,我若死了,你想回南疆你便回,想去回鹘也随你,虽然那时,回鹘应是不存于世了。若是你愿意为我陪葬,也随你。不过只有一样,你不必去做。”

这下,这二皇子连神色都称得上是温柔了,他嘴角泛起诡异的微笑,眼睛里也发出奇异的光彩,夜色之下,让人不寒而栗,他阴恻恻道:“你不必替我报仇。因为我的仇啊,我会提前报了的。”

阿乌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还是听话地点头。

“要是霍永安也像你这么听话就好了。”清朗的声音此刻听来,分外阴沉,哪怕阿乌不懂他家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是被惊得一个战栗。

随摄政王殿下回到府中的霍将军,接连了好几个喷嚏。北辰王府众人各个比永安自己都紧张,热茶厚裳热水澡,一个都不少。良管家灵明铃兰排排站好,连带着一个目光灼灼的摄政王殿下,永安拗不过,只得乖乖去洗澡了。

“娘子,您今天这一身真好看,比所有长安小娘子加在一起都好看。”铃兰一边将永安那些首饰摘了,一边真心赞叹。眼睛里都快冒火光了。

“你喜欢?那我明天叫人给你缝一身,你是喜欢坠了珠子的,还是喜欢缝金线的?”永安可算把那一头累人的首饰给摘下去了,泡在池子里舒服地将眼睛都眯起来了。不由得更加佩服那些日日都繁琐地梳妆打扮地小娘子们。

使劲给自己捏了捏肩,这种事,我可再也不干了,简直是费力不讨好。

“铃兰啊,你将来嫁人,可别嫁太高的门第。不然大朝见时,上妆都能将人累死。”霍娘子皱着眉头琢磨,也不知道现在要慕珣瑭入赘还来不来得及。若是将来婉儿真的同陛下走在一起了,就算不是入主中宫,当个宠妃也得把脖子压断了。真是太受罪了。

铃兰一边给永安捏肩一边答应着:“娘子放心吧,婢子绝不嫁高门,将来看上谁,便要将谁绑到身边来陪着我,若是高门,岂不是凭白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铃兰这一番泼辣的言论,得了霍娘子大大的赞赏,霍娘子还深刻地反思:怎的自己没有铃兰这般盘算,见天被慕珣瑭拿禁酒吃素要挟着,日子过得实在是不自在。霍娘子又转头想了想,照着慕珣瑭这个脾气,他就算是个白身,估摸着气性也是大得很,今天喝酒了,便不许上他的床,明日吃了肉,更是连房门都进不去了。她就得好声好气地在门外边哄着,哪怕哄好了,进门还是要跪藤条,写悔过书。只得保证再不喝酒了,才准和他同榻眠。

“唉。”霍娘子狠狠地洗了把脸。蓦然发现,她这小霍帅解甲归田的生活显然也并不太乐观,一时间,竟然开始琢磨要不要晚几天了断黎真了。

或许,她可以养上几房面首,等慕珣瑭关房门的时候,就大嚷两声去面首房里睡。那依着慕珣瑭这个拈酸吃醋的脾气,应该就能开门让她进去了,藤条可以少跪一会,悔过书也可以从不喝酒,改为少喝两口。

霍娘子机智地拍了拍脑门,不愧是要当霍帅的人。她可真是有勇有谋。

所以那黎真还是得赶紧解决了,她瞧着实在是碍眼极了。

想到这儿,这澡洗得也不解乏了。腾地站起来。胡乱擦了两下赶紧穿上了衣服。吓坏了一旁的铃兰捧着花瓣准备倒进池子里的铃兰。

“好铃兰,这花瓣澡,你家娘子下次再洗,我现下找慕珣瑭有点事。”

铃兰见永安神情严肃,也不敢耽搁,青裙,白衫,绿帔。一件不少地给她家娘子套上,因着她家娘子要去见王爷,这位心灵手巧的婢子,还飞速给永安绾了个垂挂髻。永安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艰难地道了声好。便急匆匆地朝金风院去了。

可惜并未第一时间见到慕珣瑭,便被一个她未见过的娘子领到了正厅。“郎君说,娘子还未曾用晚膳,定是饿了,特意派了婢子来请娘子用膳。”

永安瞧着那满满当当一大桌,艰难地吞了口口水,找慕珣瑭这事,仿佛也不是很急,就安心地随着这位并不面善但很有礼数的娘子去用饭了。

“慕珣瑭。”霍娘子在这娘子并不友好的目光中从善如流,“我是说咱们郎君,他去哪儿了?”

这位体态轻盈,但是明显半老徐娘的怒目娘子,努力扯了个笑容出来,不答发道:“娘子尝尝这樱桃毕罗,是婢子的拿手菜,长安城中,吃过此物的人,还未有人说个不好。”

樱桃毕罗啊,好像确实没闻过味道这么香的,她觉得,那她可以再晚一会儿询问慕珣瑭的去向了。

书房里,摄政王神色淡淡,一旁良管家倒是有些忧心,不禁问道:“郎君,真的不用做些什么?”

摄政王轻轻按了按眉心,不甚在意道:“不用,我看那黎真,也并不想追究蒙格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他转头向灵明道:“边境可有异动?”

灵明摇头,忧心道:“不仅没有异动,反而平静的可怕,连那回鹘王都像是老老实实准备俯首称臣的模样。可就是太平静了,反而让人担心。”

灵明常年往返边境,对这回鹘王迟暮之后耽于声色之事没少听闻,可就算再荒/淫无道,他一个篡位的王,也不该这般乖顺,等着敌军将刀架在脖子上吧。

灵明谨慎道:“卑职还是觉得,他派遣蒙格来此过于蹊跷。”

的确太蹊跷了,一个有野心,还有胆子的人,究竟为了什么,才能在刀锋悬颈的时候当缩头乌龟呢?

摄政王觉着,这事,还是得在黎真身上下手。

“加派些人手支援霍帅,顺便,将整个回鹘王城好好搜一搜,暗地里进行,别打草惊蛇。”

他非常好奇,回鹘究竟在计划什么。

霍帅攻城,太顺利了,顺利到,像是有人打开城门迎他们进去似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再派人叮嘱霍帅,凡事定要小心为上。”摄政王亲自写了条子,走北辰王府的暗卫路子,应当是目前,大渝最快的传信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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