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景文学 > 其他小说 > 霍永安慕珣瑭 > 第五十九章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陈娘子也并未震惊,仿佛她听到的也只是今日天晴。

陈娘子的手点在她那些瓶瓶罐罐上,鲜艳的瓶子,素白的手,十分好看,平静问道:“所以,你想毒死他?”

永安眼中杀意闪过,据实相告:“是,我根本没想让他活着走出长安城。”

什么不让他脏了大渝的地界,都是她说出来唬人的。她怎么可能放任黎真声势浩荡地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再平平安安地走。但她如果不松口暂饶黎真姓名,谁能放她出来。

原以为那傻乎乎的小皇帝,所思所想会同慕珣瑭一心。

可这几个月下来,她才发现,其实不然,纵然曾经一心。可自她回来,太后被囚寺院,忠信侯横死家中,大理寺仍不说谁是凶手。再加上婉儿誓死不入后宫。

小皇帝在这短短几个月,这心境不可谓变化不大。

他准黎真来朝,哪里是真的想同回鹘议和,不过是想借机逼霍家表态,他舍了那许多来求一颗真心,结果不如他意,那自然是想法子来如意了。

霍家,是多好的切口啊。

三代都征战西北的霍家,只剩家国永安这一个愿望了。

回鹘败,国已安,家如何,于他天家何事?

慕珣瑭这么多年都没教会他的帝王之术,短短几个月,他掌握了个彻底。

虽然有点同情这个无忧无虑的小胖子,还是恨得牙痒痒。

他不是要霍家表态吗?他不是要霍家软肋吗?他不是要拿霍家的短儿吗?

那便给他。

但至于给哪个,是她霍永安说了算!

他是天子,说一不二,人人敬畏。这不假,可她霍永安,在陇安也是横着走的!

她的态度一直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拿出娶婉儿的诚意,辅国公府八抬大轿送嫁。

可这陛下呢?表明心迹不成,便花招百出。先是大选又是招降回鹘。简直是走火入魔。

旁的不论,单就这一点,现在这位陛下可真不愧是先帝陛下的亲子。

“琢磨什么了?这么出神?”陈沁将一个精致的天青色小瓷瓶放在永安手里,冰凉的触感让永安回了神。

“这是你要的东西,我提炼的,没取过名字,但我实验过,死相不堪。”

永安眼睛微微瞪大,手心有些发烫。她原来以为陈娘子是个温柔独立的女儿家。今日得重新估量了。寻常温柔姑娘是决计不会把这种话轻飘飘地挂在嘴边的。

“没,没取名字啊,那,那,那我来取吧。”霍将军对赐名这事,向来是最喜欢的。不过方才被陈娘子这温柔惯了的人的凌厉眼神吓了一吓,又有点结巴。

刚拔开塞子,便被陈娘子按回去。

“别开,会中毒的。”

霍将军原本只是觉着手心发烫,现在连冷汗都有了。

“打开塞子看看都会中毒?”那她要怎么用?

陈娘子不知忆起何事,神色淡淡,“别闻别碰便不会有事。”

永安珍而重之,仔细收好,“既是陈姐姐研制,唤作采薇如何?”

采薇?只在被告知未婚夫婿死讯时哭过半日的陈娘子,鼻尖一酸。

采薇很好。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①

行伍之人,奉令出征,无亲无戚尚且思家如此,那他,定也是归心似箭。

而且,她知今日永安提这一遭,一则是为了弥补她不能替他手刃仇人的遗憾。二则是为了告诉她,这世上不单她还记着他的仇,还有永安。

让她的心上人无反顾追随的小将军,从没把他的死当做应有的牺牲。

秦敛,九泉之下,你是否能有感大仇将报?

“陈姐姐别哭啊,我虽不能带你去上炀战场一雪前耻,但这罪魁祸首自己送上门来了,咱们便不让他走了。定要他的血祭在秦大哥坟前!”

永安手忙脚乱地替陈娘子擦眼泪,心里暗暗期盼慕珣瑭那头能顺利些。

最起码,那小皇帝可千万别哭,那慕珣瑭可不会哄人,只会让人哭得更凶。

本该哭得很凶的皇帝陛下此刻在北辰王府如坐针毡,但又不敢轻举妄动。他是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这些日子牵连了不少人左右为难。

可此刻,在他对面的是他亲七叔。虽然他七叔从他进门都没把目光分他一星半点,只凝神在手里的书上,他仍旧觉得芒刺在背,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惊到了他七叔。

晨间,回鹘皇子抵城和他七叔称病要推了大宴的折子是一同送到他案上的。

笔锋凌厉的称病折子,皇帝陛下生生看出了一身冷汗,放下折子马不停蹄地便赶来了。

哪怕他七叔看起来有多春风和煦,他也不敢放松警惕。太多的前车之鉴摆在面前了。慕玦,那是皇帝陛下这么多年来挥之不去的噩梦。哪怕这噩梦眉目如画,举手投足皆是天家贵气。且从不高声呵斥他亦或是恶语相向。

但他就是怕啊,要挟逼迫苏婉儿的那点子胆气大概都在进门前被良管家掸干净了。

这么多年行成被吓出来的习惯大概很难改掉了,他七叔一抬手,他都想抖一抖。

这会子都已经在后悔了,为什么非得叫那劳什子二皇子来朝见。

吓怕了的皇帝陛下,捏紧了腰间的盘龙佩玉,暗自期望自己这九五之尊的身份能给自己些力量和勇气。

试着张了两回嘴之后,皇帝陛下腾地一下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端正且大声道:“七叔,我错了!”

理直气壮,且丝毫不觉有何不对。

小时候他就这样,碰坏了七叔书房的贵重摆件,吃光了进给七叔的点心,说错了话,喝醉了酒,只要这般说上一句。

七叔再大的怒气,都能先灭掉三分。

可这次,他七叔神色未动。

只将手里的书翻了页,并未理他。

“七叔,这世上我只剩你与祖母两个真心疼我的亲人了。隼儿也不愿惹亲人长辈生气的。”

七叔没反应,他只得硬着头皮接着认错:“七叔,我承认,这几个月来,我做的事,实在称不上是个贤名君主所为。可我控制不住。”

思及苏婉儿,一股淡淡地悲凉在他心蔓延开来,委屈,是真委屈。

“出生至今,我鲜少有不如意的事,只在最想如意之事上,屡屡碰壁。对苏婉儿,我是打不得骂不得恨不得怨不得。”

可他偏偏魔障一般,只想让她听他一回,只想让她第一回头。

他没别的法子了,苏婉儿的心,冻得结实,他既然化不开,那切开道口子的办法总是有的。

然后走了这一步昏招,令霍帅暂且休战,召了那二皇子过来。待他清醒过来了,后悔了,却也来不及收回成命了。

“七叔,你能等十年,你有时间。可我没有了。等战事平息,霍帅卸甲。你能等来的是花好月圆。我可能只有形单影只了。”

所以,他需要这次机会,他心底里哪怕后悔,也是有一丝窃喜的。他还有将她绑在身边的可能。

错,他认。悔,也是真悔。改,却是不会改的。

北辰王放下了书,淡淡问道:“这便是你认的错?”

他不答,算是默认了。

“避重就轻!”北辰王又将那书拿起来,扔给皇帝陛下。

“我教导陛下多年,如今看来陛下并未领回分毫我昔日所言。我教陛下治国安邦,乃至帝王权衡。原看陛下昔日作为,还想着能早早卸下这摄政王的担子,当个闲散王爷。”

北辰王起身,避开了陛下递过来的茶,“可陛下近日所做所为,与我往昔教导,背道而驰。宏儿,喜欢谁,要纳谁入宫,是你的自由,我从不横加干涉。但你不该为了谁,拿江山社稷做赌。慕氏皇族不会容不下你,只会容不下她。爱之适足以害之的道理,在你幼时我便同你讲过了。我虽是不愿你召回鹘皇子朝见,但却不会过多干涉。只因这事终究于大局无碍。”

回鹘便是举国来朝,也是穷途末路,必定要灭国的。

“我所忧虑,从来都是你那轻易被左右的性子!原先只以为你外圆内方,是个有主意有城府的。担得起个守业帝王的重任。”

摄政王话锋一转,转瞬凌厉:“可你如今呢!你当你是周幽殷纣,能拿着自家祖宗的基业去赌一场风花雪月吗?”

皇帝陛下跪拜,“七叔,我错了。”

是真的知错了。

“宏儿,你该知道,你是整个大渝的主上,不再是那个同七叔说一句错了,便能安心地躲在七叔身后,等着七叔给你收拾烂摊子的垂髫小儿了。”

若那回鹘仍有一战之力呢?那他这个大渝君主,可不正是为回鹘雪中送炭了。

“此事我是能重拿轻放,可太后呢?太皇太后呢?边境浴血杀敌的将士们呢?大渝千千万万的百姓呢?”

摄政王在陛下登基之后,已经鲜少这般疾言厉色,他不愿看到大渝的陛下唯唯诺诺,哪怕令陛下服帖的那人是他也不行。

可今日若不说上一说,怕是还有更大的祸事能闯出来。

但再多,他却不愿意说了,只道:“陛下大了,不好跪祠堂了,便在这里反省一二吧。陛下既然日夜为大理寺卿愁苦,那本王为陛下指条明路,陛下可看,涉及当年帝师苏仪一案的人,究竟还有谁在世上,便能知道这位大理寺卿所思为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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